纯爱派(9)
他也不再放狠话,一个迈步跨到安德烈面前,几记闪击刺拳直奔安德烈连打而来,速度极快,安德烈反应更快,抬手格挡,躲闪几次,阿斯骗了一个上勾拳打开前手,安德烈则迅速稍侧身,过顶摆拳,一击命中阿斯,重拳自上而下砸在他脸上,冲击压得阿斯腿一绊摔远倒在地上。
全程不过十秒钟。
阿斯明显愣了一下,没想到面前的男人还有这种本事。他扶着墙,扭过脸朝地上吐了口血,用拳套擦擦嘴角,咬着绷带脱下拳套,盯着安德烈,慢慢站起来:“你拦不住我的。”
安德烈指指头顶的喇叭,里面裁判正在数秒,安德烈告诉他:“时间到了你没去,就结束了。”
阿斯一听便双目圆瞪,发了狠一般地冲过来,前手刺拳,紧接着上步,后手直拳连续而来,安德烈用右手格挡,却不想年轻人一个闪躲,趁势前冲,想引安德烈前手刺拳击打头部,安德烈顺他的意,侧身加以向左,前手准备,给阿斯看,等阿斯左转近身以后直接一个后手大摆,阿斯再倒。
阿斯匍匐在地上,颤巍巍地撑着手臂,力图从地上爬起来,而广播里主持人的数秒结束,大声喊着很遗憾,但冠军已经出现,铃声、礼花声、嘈杂声响彻全场,也送进这个萧瑟的房间。
安德烈说:“结束了。”
阿斯伏在地上,很久没动,安德烈也只是看着他。
有人在门口敲门,安德烈拉开一道缝,外面有个满脸横肉的男人,看着安德烈,又试图朝房间里面望,但什么也没看到。他掀开衣服的一角,露出一把勃朗宁:“我听见摔打,出什么事了吗?”
安德烈回答:“没有。”便直接关上了门。
他转回身,阿斯正从地上爬起来,颓废地盘着腿坐在地上,他脸上的血还没来得及擦,一圈一圈解着绷带,低着头:“你很强。你叫什么。”
安德烈没回腔。
“你受过专业训练吗?”
安德烈仍旧没回答。
“我没有。”阿斯自顾自地说,“我来的地方,我这种低等人没有什么出路,我的朋友们都活不过十七岁,被抓去送毒,不然就在身上找点能卖的东西卖,如果不是拳击,我也差不多,我以为拳击就是人能做的最好的工作,我拼了命才从那里打拳打出来。
……可外面是不一样的,我来到这里,原来这只是最低等的事,我还是低等的人,所以我想……如果……”
他说到这里有些动容,猛地抬起头,眼睛里光芒一片,沉浸在自我的倾诉和感动中,自然而然地试图在安德烈的表情上找一点点共鸣。
但对上了安德烈一张事不关己的脸,和一个将打未打的哈欠。
这个年轻人的脸上有一瞬间的惊愕和受伤,但很快被一种巨大的愤怒漫过,他意识到对面的男人根本不在意,尽管他知道男人没有理由关心他的故事,但漠视他人痛苦本就是羞辱的一种。
他猛地站起来,断了的肋骨狠狠地让他疼了一下,他顾不上疼痛,气势汹汹地朝男人走去:“像你这种人懂什么?你知道辛辛苦苦走了很久才能和别人站在同一个起点是什么感觉吗?我还有多少场要打你知道吗?!这种生活我要过多久?!你给我滚开!”
安德烈有点为难,他换了个靠墙的姿势:“啊,你要等场内人走完了才能走,不然被人撞到很难解释。”
连唯一的本事都被人操纵,输赢无能为力,场不能上,钱不能赚,名字不能堂堂正正,不被任何人需要,没有任何可去的地方,得不到任何注意,在光鲜亮丽的高楼大厦边蜗居在看不见阳光的地下室,在高度现代化的城市里要饭,是所有“美满幸福”统计中被遗漏的人,在一个伟大的、丑陋的、吃人的城市,廉价的如同垃圾箱边一条癞皮狗。
为什么?凭什么?此刻,他的愤怒都向面前这个阻挡了他的冷漠人扑去。
阿斯目眦欲裂:“滚开,不然杀了你。”
安德烈没动,场面有些严肃,让他有点想抽烟,又有点想打哈欠,尽力忍住了。
但还是被对面的人看了出来,这个将打未打的“哈欠”像是一巴掌,他不顾自己的伤,就咬着牙准备再次扑过来。
安德烈抬手:“好了好了,怕了你了行了吧。”他挠着后脑,又换了一边靠门,抬手看看表,估计人快走完了。
阿斯愣住了。他看着对面的男人漫不经心的表情,突然顿悟了,他这下明白,什么叫“关我屁事”,和这个男人比起来,嘲笑他梦想的那个不学无术的房东的儿子,都没有这么让他愤怒。可他的愤怒丝毫不能引起对面人的一点波动,归根结底,人和人,没理由没必要没可能,互相理解。是吧。
阿斯想到这里,突然平静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才僵硬地动起来,脱下沾血的袍子,抱着骨折的手臂,给自己穿衣服。他一言不发,一声疼也不喊,像大多认命的人一样,平常地做该做的事,别说废话,别向陌生人讨要理解。
他问安德烈:“现在能走吗?”
安德烈看表:“再等十分钟。”
阿斯用一只能用的手收拾完了自己的背包,坐回沙发,咬着绷带一圈圈地解开,把自己的手露出来,安德烈站在门边看他。
他们两个一句话都没有再说。
直到安德烈看了表,给他拉开门:“走吧。”
阿斯低着头站起来,撞过安德烈的肩膀,一路出了门。
羊驼犹豫了一下,跟着阿斯飞了飞,又绕回来,安德烈正在点烟,手围着火,抬头看它:“不去?”
羊驼梳了下自己的毛:“现在我太弱,附不了人身。”
安德烈甩灭火柴:“你们附身的步骤是什么?”
羊驼上下打量安德烈,飞到他头顶:“在他们的虚弱时刻。”
“生病的时候?”
羊驼从高处俯视着他的发旋:“不。不是那个。”
安德烈还想问些什么,却远远地看见刚才门口的男人跟着离开的阿斯后面,出了大门。
他觉得有些奇怪,把烟掐灭,跟着走了过去。
羊驼也跟上,它好半天没说话,这会儿聊天欲望特别强烈:“你有梦想吗?”
安德烈心思不在它身上,但还是回答了它:“没有。”
“有想要的东西吗?”
“钱。”
羊驼没说话,安德烈转头:“怎么?”
羊驼把小脸挤成一团:“我舔过你,你没有愿望。”
安德烈盯了它一会儿,突然笑了一下:“所以那时候艾森不想让你舔我,你有这个本事啊。你们可以通过这个知道人类的愿望吗?”
“越强烈,味道越刺鼻。”
安德烈耸耸肩。
羊驼又问:“你要梦想吗?我分你一个?”
安德烈笑笑:“好啊。”
“杀了厄瑞波斯。”
“不。”安德烈懒得理它。
阿斯慢吞吞地走进巷子,仍旧低着头,他像被霜打了一样,远没有当时开门那个生机勃勃的样子。
跟在阿斯后面的那个男人进巷子前快速扫视了一圈身后,才跟着进去,安德烈看见他把西装掀起来,去拿东西。
于是安德烈加快了些脚步。
他进到巷子口,巷子那头的阿斯一半身子在光亮处一半在暗处,车水马龙的喧闹声刚冲进他的耳朵,身后三步外有个男人正对着他的后脑勺举枪。
安德烈吹了声响亮的口哨。
阿斯本就低着头,而街上的喧闹盖过了口哨声,他并没有听到,但男人听见了,他迅速转身,枪口对准安德烈,认清来人骂了一句操,转身再想去找阿斯,阿斯已经到街那边去了。
男人又骂了一句:“发什么疯,少耽误我干活。”说着要继续跟过去。
安德烈已经走了过来,出声叫他:“算了算了。”
“‘算了’?你他妈什么东西?”男人觉得这话简直不可思议,他把枪塞回腰后,懒得理他,准备出巷,一只脚刚踏到光下,就被一阵力拽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