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派(314)
人影二十余个,身形高大,几乎占满空地,而后雾气消散,其人便显真身。十来个戴着宽沿高顶毡帽,帽檐处挂坠叮当响,有串成一串的贝壳,有串成一串的骨头,帽下是粗糙的男人脸,胡须中的嘴咧着笑,高大的男人们拿着、拎着、扛着各式霰/弹/枪、长/筒/枪,牛仔披风上正往下滴血。还有十来个,浑身中世纪银色板甲,厚重挺拔,持大剑森森竖立,如同黑云压城,迫感不言而喻,从头盔的间隙,隐约可瞥见盔后凛然的眼神。
彭加列挠了挠鼻子,转向安德烈笑:“就这些了,够吧。”
后面一个戴帽子的男人走上前来,低头看着安德烈,问彭加列:“这家伙做什么的?”
彭加列告诉他:“这位接下来就是我们的领导了。我们要去救厄瑞波斯。”
这人眼睛上下一扫安德烈,撇了撇嘴:“是吗,小领导。”
安德烈没理会这挑衅,直接接了权:“首先各位让我认识一下,其次我们要去找点武器,最后,我们要去那条‘坟墓时间线’。”说到这里他看向忒休斯,“洛斯可以自己去,但是带不了人,所以得麻烦你陪我们走一趟了。”
忒休斯犹豫着说:“我要是不去呢。”
“我想由不得你。”安德烈已经站起来了。
彭加列插话问:“去哪里搞武器?”
“我长大的时间线,我在那里混得还算可以。”
安德烈走前去见了曾经的发小金汤力一面,留了些东西,也拜托他帮忙照顾一下佩吉。
金汤力脸色很难看,看看他身后站着的那群一看就不是善茬的人,皱着眉点点头,说:“我能做的不用你说,但是有些事不是外人帮得了的。”
“我明白,谢谢。”
金汤力抓住安德烈要走的手臂,问道:“你真的就连这点事都为她做不到吗?”
他看着对面安德烈惨淡的脸色,最终还是于心不忍,放开了手:“……祝你好运。”
安德烈拍拍他:“谢谢。”
***
周一,安东尼·马歇尔的竞选团队已经如临大敌地围坐在会议室的大屏前,等着RCSPAN的直播。
马歇尔还没到,少将看了看手表。
竞选经理盯着广告也分外认真,跟大家说:“这种地区台转播,一定会全力美化勒戈雷,我们前期在地方台的投入太少了。”
一个副手回答道:“那也不算,我们给地方台钱,他们办事也敷衍,毕竟是勒戈雷的大本营。”
众人安静下来,电视上已经回到演讲现场。
此时上午九点二十一,勒戈雷的演讲将于九点三十分准时开始。在他演讲的帕特里克公园,台阶下已是人山人海,蓝色的旗挂满了三条大道,在刚才一阵自发鸣笛后,现在会场一片安静。
勒戈雷不多时便会出现在这座公园自由纪念碑的台阶上,从那个角度向前望,在浩瀚的人海后面,便是澄澈的大洋和蓝天,极目尽是蓝色的旗帜。
安东尼的竞选经理干咽了一下,他跟着摄像机的镜头扫视人群庄严肃穆的脸,这份整齐的郑重让他冒了一层冷汗,虽然他早有预感,但现在终于可以确定,勒戈雷的支持者所怀抱的觉悟,和普通人是完全不一样的,那些支持者们,已经具备了革命的气质、武斗的准备和军人的服从。他想,勒戈雷的支持者们,很多年轻人,他们正是在社会上跌跌撞撞的年纪,联盟老旧的裙带关系和影响深远的阶层主义显然对他们毫无吸引力,年富力强、冲动易怒、等的就是一个泄愤的靶子,被勒戈雷一把火点起来,终究引到了一条残酷的路。
二十五分,马歇尔兄弟走了进来,大家站起来,给安东尼让座。伊特看起来心情不大好,独自站在最后面,抱着手臂看。
二十八分,屏幕上,勒戈雷出现了。
他仍旧从容自信,举手投足很有魄力,伊特恶狠狠地瞪了屏幕一眼,看着勒戈雷站在台上向四面八方打招呼。
二十九分,竞选团队严阵以待,为安东尼下午演讲写稿的写手正对着电脑打算边听边改稿,还有一个负责速记的,也摆上了电脑。
明日大选,今天就是冲锋号响。
三十分,勒戈雷开始说话,他声音磁性洪亮,向所有支持者祝贺,因为胜利在望。竞选团队十几双眼睛紧盯着屏幕,伊特喃喃自语:“说什么没打算赢……骗鬼啊。”
竞选经理听到了这句话,一愣,转头看向伊特:“什么?”
三十一分,屏幕里勒戈雷正在讲:“……这并不是煽/动,这并不是反叛,我们争取自己的权利,要建立新的秩序,便有人貌似同情地来劝、有人自作聪明地来评——谁因为年轻走错了路,谁又因为冲动喊错了话,谁的理想只是泄愤,谁的诉求只是作秀。不,通通不是,他们全都是错误的!我们聚在这里,是为了发出声音,为了尊严,为了民族的血和国家的土,从此以后,再没有什么强权富贵能靠一张纸宣判我们的罪,靠一道栅栏关住我们的腿,自古翻天覆地由发声起,而后钢铁之躯前赴后继。我个人的生命毫不重要,我的整个生命就为了这一声怒吼,今日我们聚集在这里,呼喊着明天的到来,因为胜利在望!因为……”
三十二分,伊特分过神,看向竞选经理,回答先前的问题:“就是……”
三十三分,屏幕里一声枪响,打断了勒戈雷的话,也打断了伊特的话。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向屏幕,摄像机准确地录下了勒戈雷倒下的声音,无论是屏幕内外,一瞬间有数秒死一般的寂静。
只能看见保镖们冲上去,欧石南冲上去,他们扶起勒戈雷,将看不出生死的他带离现场。
死一般的寂静后,现场突然爆发出一阵声势浩大的骚乱,先是有人在吼,而后有人在喊,众人不愿离去,疏导员束手无策,有人攀上雕像,挥舞起蓝色的旗,接着更多人登到高处,挥起大旗,声响越声,嘈杂的声音逐渐汇成一道冲天的齐声怒吼:
“打倒联盟——
打倒联盟——!
打倒联盟——!!
打倒联盟——!!!”
少将是室内第一个开口的,他盯着屏幕,骂了一句:“我操他妈。”
竞选经理脸色煞白,捂住额头垂下脑袋。
安东尼面无血色,摇了摇头。
伊特不明所以,有些焦急地问:“怎……怎么了?”
没人理他。他走到哥哥身边,又问:“怎么了?”
安东尼苦笑一下:“公开投票竞选,有人赢就有人输,但只要还有这条路走,走过去,分歧之江也算有渠道导出,局势可以暂缓。现在好了,这条路不走了,你猜他们接下来,这些累积的、洪水一样的社会上的分歧,会怎么爆发?”
“这狗东西一口一个‘靠竞选’,不要脸不要命地拉票,一副堂堂正正战斗到底的样子,原来一开始就打算玩阴的啊。”少将冷笑道。
竞选经理至今不敢相信:“这就意味着,勒戈雷一开始就是奔着战争去的。”他干咽一下,看向众人,“他……是个战争狂啊。我们的对手,民主的对手,是个战争狂啊……一个战争狂,现在要登顶了……”
房间里突然陷入安静,每个人的脸色都非常难看,伊特看着众人,干紧张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安慰大家道:“不一定是他的计策,也许是别的什么人刺杀他呢?”
除了安东尼,所有人用一种看傻逼的眼神转过头看了他一秒。
***
切斯顿决定去找厄瑞波斯的时候,是凌晨两点,难得杜嘉塔没有在做实验,而是盯着她庞大的建模一言不发,实验室的人只剩下三个,其他都被抽调走了。昨天勒戈雷遇刺,外面风云大变,实验室的重要性断崖式下坠,而杜嘉塔似乎正陷入瓶颈。
于是趁这个机会,切斯顿关掉了监视器,背着包独自去了观察室。
穿过层层后门,他来到这个斗兽场一样的空地,唯一的困兽趴在地上。这些天来,厄瑞波斯越发地憔悴,如同酒精浇花,活力被从内部灼烧蒸腾,年轻蓬勃的生命受此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