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派(144)
伤兵哆哆嗦嗦地转过身,嘴唇抖抖,想说不是,但他和巡逻兵那张明显同人种的脸以及差不多的打扮实在没什么说服力。
巡逻兵一手把他拉起来,伤兵求饶地看看巡逻兵,又可怜地看了眼安德烈,似乎在求救,安德烈下意识地站起来,但又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是医护!”那个女医生突然跑过来,“他是我的学弟,他跟我一起的!”
巡逻兵将信将疑地打量打量他,又看看医生:“这个逼上过学?”
医生连连点头:“对的,他做胃十二指肠损伤手术。”
巡逻兵又转头看了眼伤兵,在医生的眼色下,伤兵开口:“我要去买点镇上买双氯芬酸和□□□□片,你能送我们去吗?”
巡逻兵眼睛上下一扫,恶狠狠地把他撞开,跟队去了,站在外面不知道在和领头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走了回来,叫上他要往外走,说要送他去镇上买药,安德烈站过来说我跟你一起去,我也要买点东西。
虽然一路上巡逻兵都虎视眈眈地看着后座的两个人,但把他们放到萧条的镇上之后,就开着吉普车走了。
“还好我还记得两三个词。”伤兵拽了拽他临时背上的红十字挎包,脸色红润多了,朝安德烈伸出手:“我叫里珂。”
安德烈随便跟他握了握手:“安德烈。”
两人沿着空空如也的街道走,大多数商铺都是关门的,整条街道看上去仿佛丧尸袭城,空袭警报一直在响,不过声音时远时近,偶尔飞机从头顶飞过,他们两个就得迅速找掩体,生怕往下投炸弹。街上的塑料袋打着旋,从东边飞到西边,风吹起久未扫的街道上的尘灰,被里珂吸入,引来一阵咳嗽。
东边的商店门口听着几辆轿车,警报声一直叫,商店里传来砸抢声和笑声。他们两个转过头的时候,正好看见几个全副武装的人从商店出来,跨上各自的摩托车,那些人穿着防弹衣,背着枪,大概五六个人,和他们远远地对视了一眼。
安德烈和里珂马上就明白这些人不好惹,瞬间转回了头,他们也只是看了看,就开车从他们身后经过,伴着一阵轰隆声走远。
里珂舒了口气,现在开始骂他们:“叛国贼!逃兵!”
“你不是吗?”
“那不一样。”里珂说,“他们这些人,卷走了军队的供给就回来欺负普通人、城里剩下的老弱病残。我还是打过仗的,我只是不想打了,并不想发战争财。”
不用他说,安德烈也知道,看一眼就会明白,什么叫群居的肮脏下流的鬣狗,他们毫无诉求,更莫谈底线,趁人之危,趁火打劫。
这种人最好是躲着,被这种人缠上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们走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了一家开着门的药店,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正在门口撕传单,传单上一身挺拔军装的大统领正在鼓励青年们入伍参战。
老太太很热情地帮他们找齐了要买的东西,并且不收钱,她说:“这年头,要钱还有什么用,你要什么就拿吧孩子。”
里珂捧着很多药,老太太甚至把自己晚上吃的干饼分了他和安德烈一半:“吃吧,你们看起来很累。”
安德烈问道,“我还以为这里的人都逃到河那边去了。”
“都去了,我也要去,只是还总有人需要药,”老太太拨了拨她的白发,“如果我不在,他们就不知道该用什么药。”
里珂狼吞虎咽地吃,在前线的日子很不好过,他这样的大头兵吃不到什么好东西,要是还能洗个澡就舒服了。他本来已经是很讨厌打仗的了,光明正大地做了逃兵,这会儿吃了吃普通民众的食物,突然有了种莫名的勇气和自豪,颇有几分想重回战场的豪气,他放下盘子对老太太说:“老家伙,你放心,我们一定会取得胜利,彻底消灭想当皇帝的将军和他的狗。还有愚昧的臣民,拥护皇帝?……把他们统统干倒!”他打了个饱嗝,“我谢谢你老人家,我身上没有钱,但我会报恩的。”
老太太却没说话,搓了搓手,才开口:“不用报恩,我只是帮帮你们这样的年轻人……”她瞥瞥里珂,又说,“将来轮到你的时候,你们赢了以后,也帮帮普通人吧,帮帮我们这些没刀没枪的人吧,镇压或拷打的时候,就稍稍放过点吧。”
里珂眉头一皱:“这说的是什么话,虽然总是一派斗倒另一派,清算来清算去,但大统领是不一样的,我们不会向普通人开刀。”
老太太的眼神很复杂,有些促狭,似乎在自言自语:“都会的……免不了的……”
里珂没听到,因为他自己话还没有说完:“……当然,除非他们反//革//命、传播谣言、试图颠覆大统领的统治,那就是与国家为敌……”
“……”安德烈看了一眼他,摇摇头站起身,“我去上个厕所。”
他很多天都没睡好,除了因为炮弹最近总是响得离帐篷很近,还因为最近他挨揍挨得特别多,缠在他身上的鬼变着法地折磨他,保持理智清醒总是很困难,他很想睡个好觉。
等他慢吞吞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看见脸色很难看的里珂,正坐在小椅子上低着头,朝他使了个眼色。
安德烈走过去才发现,刚才他们打了个照面的几个逃兵也在这里,比划着枪,让老太太把药和吃的都倒进他们的包里。
老太太颤巍巍地给他们收拾,被凶神恶煞地吼了一声,嫌弃她慢,手下加快了些动作,但看着更颤了。
里珂舔舔嘴唇,坐着搓手,还伸手把安德烈拉了下来,一起坐在旁边看。
“让他们拿吧,他们有枪,反正老太婆也会往后方去的。”里珂不知道在跟安德烈说,还是在跟自己说。
安德烈也就看着,毕竟那帮人武器齐全,他和里珂两个人,三条手臂,一把小刀,加起来不够四十岁,没必要为这个送命,抢劫而已嘛,乱世总难免。
有个光头靠着柜台转枪,眼睛跟着老太太动:“有没有避孕//套啊?”
周围的两个人挤眉弄眼地笑起来,一起看向老太太。
安德烈眉头紧皱,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脱口而出:“喂!”
三个人一起瞪着眼睛看过来,光头抬抬下巴:“让你说话了吗?”
里珂瞟了瞟安德烈,安德烈揉揉鼻子坐了下来。
光头挺挺腰,往她身上凑,手从裙下摸过去:“好几个月没见过女人了……”
安德烈噌地一声又站起来:“你他妈疯了?”
离他近的一个男人一步就迈过来,用枪托狠狠地砸了他的头,安德烈当即感到嘴里的血味,转头啐了一口,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又一下砸在他的脸颊,那里迅速肿起,安德烈觉得牙快掉了。
旁边的里珂也忍不下去了,一下子跳起来:“妈的!老子可是当兵的!”
说着弯下腰,如同一头牛一样直挺挺地朝他们撞去,撞到了第一个人身上,那人摔倒在地,抬起手就是一枪,打中了里珂的肩膀,里珂摇晃着撞在柜子上,紧接着就倒下来,这一枪把他气势都打没了,把他对死的恐惧都打回来了,他又不想站起来了。
安德烈趁这个机会灵活地从抓他的人手下钻过去,一头撞向最瘦小的那个人,趁那人没站稳,抢过了他的枪,抬起来对着对面的人,拇指利落地关了保险,下一步就是扣动扳机,这个距离能一枪杀了对面的这个人。
他犹豫了。
他看到了对方的眼睛,他知道,如果现在杀了这个人,这个眼冒精光、斜眉吊眼、行事萎缩、欺软怕硬的下三滥,就会变成鬼缠在他身上,跟随他、欺辱他、虐待他、吊他的魂、搅乱他的意志,无法摆脱。
所以安德烈犹豫了。
他这一犹豫,对面的人上来就夺枪,安德烈死不放手,两人拽着枪拉扯争执;光头看都不看这边,正在掀老太太的裙子,因为老太太反抗,狠狠地扇了她一巴掌;里珂转过头没看老太太,抿着嘴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个逃兵的同伙用枪对着争执中的安德烈和另一人,准备打死安德烈,但他们两个人动来动去,不是很好瞄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