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派(267)
杰西点点头。
“我们并不是不鼓励在日记里写虚构小说,如果你认为自己的精神世界有更多想表达的,我也鼓励你去做。”老师翻了一页纸,“但是你撰写的这个故事,长篇累牍、花样反复地写‘惨’而非写‘人’,在文学里是种非常偷懒的方式,所谓因这些带来的‘触动’并不是共情,因为一个普通人对着发疯折磨哭喊的精神病人也会有所触动,依靠一瞬间的‘震撼’压过‘逻辑’,几秒钟沉浸在‘惨’里。”
杰西等他说完,就问:“我写的不算文学,干脆我去喊两声算了?喊得越惨越好?”
老师委婉但攻击性极强地回答:“那也许和你的文章有异曲同工之处,起码对于观阅者来说。”
杰西剩下的“改进”建议则一个字也没往脑子里听,什么写人写情她根本不在乎,她喜欢在文字里写惨就和她喜欢看伤口结疤又渗血差不多,和她每天愤世嫉俗的理由或许也差不多。
“是什么呢?”艾玛问。
杰西耸耸肩:“无聊吧。”她撇撇嘴,干什么都觉得很烦。
她出来的时候艾玛正和欧石南讲话,那个新生和她打了个招呼,就和一群人一起离开。艾玛和杰西走向相反的方向。
“那个新生倒是混得很熟络。”
艾玛笑起来:“他说他是小地方来的,什么都不懂的样子,还蛮傻的,阿诺总是带着他。”说着说着,艾玛便发现杰西开始跑神。
“维娜她们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艾玛犹豫了一下:“……她有事吧,可能先走了。”
杰西冷笑起来:“我知道,她说我矫情。怎么不说自己分化以后的样子。”杰西又皱起眉,似乎她的标准表情就是皱眉撇嘴,“我好讨厌这些。”
“但你最好还是不要去参加那些集会了,上次没有记录你,完全因为你只是高中生。”艾玛不理解,“你还没有分化,为什么要加入Omega激进联盟呢?”
“我不是说了吗,我讨厌性别这个概念。”杰西不愿意聊这个话题,“行了,知道了,我不去了。但校医还让我去做‘性别心理辅导’,说能帮助我接受‘分化’。”
艾玛看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是啊,怎么你就很难接受呢?”
杰西不愿意聊,转移了话题:“你小号什么时候比赛?”
“下周。”艾玛抓紧了自己的背带,抿抿嘴笑起来,“有点紧张。”
***
安德烈走进这家酒吧完全是误打误撞。他吃的抑制药片效果非常之好,那时候他还开玩笑说艾森把这药卖给管理机关,说不定会发大财。但而后两人都想到,管理机关未必想要效果好的抑制剂。
虽然机关不要,不代表安德烈不能用它发点小财——没办法,邪路走多了,脑筋随便动一动就是歪点子。
安德烈在这方面确实有点天赋,他在炸鸡店坐了一下午,钞票已经塞满了两个口袋。他分两张给一个十岁的小孩儿,叫后者给他买个皮包过来。于是到晚上,他的皮包已经塞了个满。
走之前他结了账,分两成给了这位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好商家的炸鸡店老板,剩下的钱换成了购物券和烟酒卡,晚上九点,拍拍屁股走人。——干这行要讲究快进快出,小钱虽少,当花则花,否则拿一包钞票说不清的。
为了消磨这张酒水券,他走进了一家闻着像夜来香的昏暗酒吧。
就像所有缺乏管理的廉价酒吧一样,这里暗欲丛生,安德烈粗粗扫一眼,就能看到误打误撞进来的小Omega瑟瑟发抖,假如喝了几杯酒,那就更不知道会落在谁的手里。所以出门在外要照顾好自己。
安德烈坐在吧台边,敲敲桌面要一杯柠檬水。
老板看起来很和善,脸圆圆的,推推眼镜递来一杯水,安德烈也没多想就尝了一口,被酒味冲得眼睛疼。
“这是什么,我说了要柠檬水。”
老板一副了然的样子笑眯眯地斜他:“哎,何必,来都来了,这杯我请。”
不知道这个态度还是这句话,让安德烈一下子上了火,他口齿清晰,表意精准,怎么他妈的有人听不懂话,非要教人做事?
“给我柠檬水。”安德烈把酒推回去,盯着老板的眼睛,“照我说的做。用我的钱。”
老板看了他几秒,撇撇嘴收起了酒,低头擦杯子又说:“没有柠檬水,你换家吧。”转过身又对着桌面另外几个人耸耸肩,说了句“真他妈事多”。
这时那边有个壮男人开了口,冲安德烈扬起他的酒杯:“出来玩都是高兴嘛,给我个面子,喝一杯,来。”
安德烈非常难以理解现在的情况,为什么需要他给些面子,给谁面子?
他不是雏鸟,性经验和杀人史厚厚一册,被人羞辱过也被人强制过,对安德烈都不算什么,他是生存的斗士。但这样的神色和脸是陌生的,他还从未被以这个角度审视过。安德烈形容不出来,只能联想到群男逼酒,套上几句冠冕堂皇的词,围成一个圈,把谁挤在中间,各拎一杯酒,推到她面前。他们有妻有女有家有室,孩子刚上小学,妻子刚刚二胎,他们皮带勒出肚子上的肉,个子不高,后槽牙泛黄,嘴里有饭菜的气味,腋下和脖子散发出一股莫名其妙的热源。他们来逼酒。
这会儿安德烈明白了,哦。
于是他没有回答,转过脸,想要独善其身。但是很奇怪,往往这种时候他们反而更不愿意放弃。
有个男人率先站起来,走到他身边,先是转头对后面的人说“你把人吓到了”,接着转身凑到他身边,手在他背上滑,口气喷在他脖子上,对他讲:“弟弟,别怕。”
安德烈的脑子里下意识有两种反应,一是跟他说两句笑话兜兜圈,推拉几圈扔开他,安德烈经验丰富,应该不难;第二种,就是……
想到的瞬间,安德烈一拳揍在了他鼻子上。
把那小小的Alpha掀翻在地,带翻了一桌的酒,安德烈坐回去,盯着老板:“他妈的叫你给我柠檬水,没有就去给老子买。”
Alpha站起来滚了一圈,恶狠狠地瞪着安德烈,咒骂了几句,转头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大约十秒钟以后,走来几个虎背熊腰的男人,领头的那个一臂勒在安德烈脖子上,将人整个拖下来。店里响起一阵声音,到处有人在询问“怎么打Omega”了,问这话的人接着被Beta和Alpha默默带开。
不喝酒就得挨揍吗?很难理解。
安德烈从地上站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摸到一点血:“喂,小鬼,我靠脸傍大款的。”
夜晚十点半,酒吧的灯忽闪明灭,从窗外可以看见几个黑色的人影东奔西走,球棒和椅子被扬起,酒瓶和桌子碎成一团,杂影在几扇窗间轮番上演,接着门被撞开,滚出一个年轻人,他擦擦鼻血拔腿就跑,坏了的半面门摇晃着,警笛声远远地响起来,人们争相恐后地从里面往外奔,窗户被乱七八糟敲碎,人骂人,鬼扯鬼,喊的吼的叫的混成一片,而后店中突地燃起火,沿着地面的酒呼啦啦烧出门,几个人的争执演变成集体的混乱,警车卡在门边,摇摇晃晃的酒鬼和上了头的毒虫不要命地朝车上跑,电击棒四处滋滋作响,越来越多的人被按在车们边或地上。
酒吧黑黢黢一片,大火从一楼烧到了二楼。
在混乱的人群中,有个穿黑西装的男人从门口走出来,在警灯和路灯下停住脚步,站在门口,抽出一根烟,点燃,叼在嘴里,绕过打得一团乱的人们,朝后巷走。
他走了没多久,就在后巷里的台阶上坐了下来,因为腿软。不知道谁在放什么狗屁信息素,恶心得腿软。
旁边有个女生大咧咧地打着电话走过来,见到他独自坐在这里,挂了电话,小心地朝他靠了靠。她低头看了看安德烈垂着的脸,以为他喝了不少酒:“你Omega不要自己这么晚出来,刚才那边又起火了,多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