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派(12)
男人再次问法比奥:“我们真的要看这个吗?”法比奥没出声,看艾森,艾森也只是继续看着安德烈。
安德烈解完了扣子,把衬衣脱下扔在桌上,他的动作很平常,就和换衣服的时候没什么不同。下面的男人觉得他好笑,叫他扭一扭,有的看不下去,直接转身离开,更多只是留下来看戏,但有女人的笑声断断续续的传过来。
安德烈指着自己的背心看艾森:“继续吗?”
艾森说:“脱光。”
这下男人们的目光转向了艾森,暗声低笑,挤眉弄眼,上下打量,问着神父独身戒包不包括同性恋,另一个说这可是要放火烧死的。
安德烈脱下了背心,解自己的裤子,动作自然流畅,周围有人这件事对他毫无影响。他弯腰脱下了裤子,现在浑身上下只剩一条内裤,这会儿女人的声音已经超过了男人,女人们吹起口哨,叫他转个身,男人们又笑起来,安德烈的手指卡在内裤边缘,准备往下拽。
艾森出声了:“停吧。”
安德烈收回手。
艾森伸手放在法比奥肩膀上,指着安德烈:“看得到吗?”
安德烈低头一看,他皮肤上,不,皮肤下有什么鲜红色的东西在流动,流成一条条交错的线,像血管一样遍布躯体,在某些节点尤其亮,那里是金蓝色的,像星星在闪耀,清晰地呈现出流动的红泥轨迹,像河流在他身上轻轻交错,如同一幅画。
法比奥盯着他看,满脸不可思议:“操……”又转头问旁边人,“你们也能看到吗?”
人们都点头。
法比奥问艾森:“这是什么?”
艾森回答:“地图。”
法比奥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我需要他帮我找到那些东西。”
安德烈还在低头看他自己的身体,他伸手碰了一下那个闪亮的星星一样的光点,那光芒暗了一下,又继续闪耀着,他喃喃自语:“如果到了地狱呢,全是它们的地方……”
他没指望任何人回答,但艾森听到了他小声的话,忽略了还想问什么的法比奥,看过来:“会闪成钻石。”
安德烈笑了,转头看艾森:“那怪不得有人偷你的罗盘,很值钱啊。”
艾森看着他,没回话,又去回答法比奥的问题。
安德烈自己在桌上站了半天,意识到要证明的事已经证明完了,他可以走了。于是他光脚跳下桌,伸手去够桌上自己的衣服,衬衣离得远,他打算绕过去,但有个人替他拿了过来,走到他面前递给他。
安德烈道谢接过来:“谢谢。”
男人转开头没看他的脸:“……不用。”
安德烈一瞬间读懂了气氛,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向艾森的方向,艾森并没有在看这边。
男人没走,他张了张嘴,手指敲着桌面,瞥了一眼正在穿衣服的安德烈,又转开头,再次开口:“如果你有空……”
“不。”安德烈出声打断,直视他,“抱歉,下次吧”
男人舔舔嘴唇,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安德烈走到艾森旁边,艾森抬头看了他一眼。
法比奥继续把面包拿起来吃:“我明白了,这个月底付第一笔吧,安。”
安德烈确认一遍:“那六年……”
“换成钱。”法比奥叫维诺,“拿账单来。”
安德烈长舒一口气,拉了把椅子坐在艾森旁边,摸出烟准备抽一支。
法比奥正在算账,算完了的账单给艾森和安德烈过目,达成了一个合意的数字。安德烈盯着数字看了一会儿,问艾森:“方便问一下我的时薪吗?”
艾森转头看他:“不方便。”
安德烈应和:“好吧。”说着他低头给自己点烟。
艾森看着他的头顶,看了一会儿又说:“很快就可以。”
安德烈猛地抬头,安森又补充:“如果有成效,随时可以放你走。”
“……那不就相当于你赎……”
艾森没回他,反而叫住了要离场的法比奥。他按着法比奥的小臂,法比奥算完了账,心情不错,问:“还有什么事,我的神父?”
艾森盯着他的双眼:“你女儿还有两个月就要分娩了。”
法比奥皱了皱眉,但没动,凑得更近:“您怎么知道的?”
“杀了它。”
法比奥呆了几秒。
他反手握住小臂上神父的手腕:“您说什么?”
艾森把黑色的十字架递过来:“把这个塞进它嘴里,放干它的血,风干,烧了它,不要用油。用木炭慢慢烧,你会看到它真正的样貌。”
法比奥握紧艾森的手腕,捏得艾森的手上青筋暴起,好半天没出声。安德烈靠近他们,想让法比奥放开手,却听见法比奥压抑的声音,他说的很快:“你知道你要我做什么吗?!那是我的家人。”
“那不是。”艾森捏住他的小臂拉开,站起来,把自己的手抽了出来,“它来了。”
法比奥又一次拽住艾森的手臂:“你应该解释清楚。起码你得解释清楚。”
艾森盯着他,重新坐了下来:“附身,只要驱逐宿主还有得救,但魔胎是不行的,它就是它们中的一员。”
“怎么驱逐?”法比奥此时的眉毛立起,面容如同鬼煞,他不像是在问,倒像是在怒。
艾森由着他抓自己的手臂,疼也没有吭声,过了一会儿才说:“虽然你不信,但我们和它们的磁场有微妙但致命的差别,如果只是附身,调整磁场可以将它们从人体里分离,但撒旦的子嗣,是人和它们的混种,无法从人体驱逐。必须杀死。”
法比奥盯着年轻神父的脸,沉默地看他,干咽着口水,好半天他才开口:“那么请您留下来,等孩子生出来,您再……”
“这不是一两年的问题。”艾森耐心地看着他,“可能会很久,可能十年,可能直到你死。但总有一天,你会发现的。决定权在你手里,你可以等你确定再杀了它,也可以在它降生的时候就杀了它。我推荐第二种,会省去你们的心碎。”
法比奥说不出话,一个萍水相逢的神父告诉他他那尚未谋面的小孙辈,需要他时刻准备着杀掉。
“……为什么会?……我们?”
“我不知道。”
“那……总不能……不该……”他断而不成句。
法比奥在热闹温暖的餐馆里,面对着面容冷淡的神父,从他话里的预兆蔓延,只觉得如坠深渊,冷冽得让他牙齿打颤,他把眼神放远,望见门边的妻子,正抱着弟妹的孙子,亲他肉嘟嘟的脸颊,跟周围的女人们聊着天。那即将诞生的安东尼奥,或者丽塔,将会在怎样的一天来到世界,将会用什么声音哭,用什么颜色的眼睛看向爱他的人,怎么活在世界上。
他没有准备听这个通知。
他绝对不应该相信这个消息。
他再次看向神父,他双手握住神父的手,他的嘴唇罕见地颤抖,又压抑着声音:“你搞错了。你一定是搞错了。”
艾森像一个真正的告解神父,他弯下腰凑近法比奥:“平安归于受喜悦的人*。”他将手放在法比奥的肩膀,再次把黑色的十字架递给他。“就像我说的,它们破坏人,它们摧毁人。”
法比奥垂着的头抬起,再次望向他的妻子,伸出手,慢慢地展开颤抖的五指,接过了十字架,又迅速握拳,包住了它。
艾森站直,看向安德烈:“走吧。”
安德烈站起来跟在旁边,法比奥突然开口:“神父。”
艾森转回身。
法比奥问道:“会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艾森回答:“‘丽塔’。”
法比奥站起来,走到艾森面前,把黑色的十字架递还给他:“神父,您搞错了,我们不需要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