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派(4)
那人自顾自地讲,老人刚想说话就被他抬抬手压住,示意不要打断他说话,毫不尊老。
“这就要从上个月说起……”
“安静!尘世的泥土,肮脏的皮肉!”老人的声音陡然拔高,他的声音也似混入了其他杂声,但轰鸣贯耳,安德烈身上起了一层麻。
男人沉默了一下,似乎在压制自己的脾气,然后又接着说:“我叫艾森,不过听你讲话这么复古,你肯定刚从下面上来没多久,不知道我。”
艾森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弯腰凑近老人的脸,盯着他腥黄的瞳孔,咧开嘴笑了,“这么说吧,我就是那个——‘厄瑞波斯’。”
老人的脸色突变,这个名字显然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艾森很满意地笑笑。老人脸面上突地鼓起浮泡,好像要撑破皮肤。教堂的地面轻微晃动起来,拥挤的人群低声念起同一种频率的话语,声音越来越大,从穹顶开始,玻璃显出碎裂的痕迹。教堂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安静,好像风雨前兆。地面上成群结队地跑过一群老鼠,原地打转,眼睛通红,尖赤利爪,体格大得骇人,咬着彼此的尾巴分食,灵活的挤在一团,仿佛会涌动的黑雾,吱吱作响,看着就令人作呕。
艾森一把掐住老人的脖子,语气矫揉造作地轻柔:“不能跑哦,今天每个都要死。”
老人仰起头,放声嘶吼,教堂的人群都像他一样扬起脸,发出尖锐的喊叫,仿佛一千辆车同时鸣笛。老人的嘴张开到夸张的程度,撕裂了嘴角,裂痕一直开到耳边,却连血都没有,一团黑烟从嘴里向外翻涌。
安德烈撑不住,早就跪倒在地上,他觉得地板烫的如同火炉,他眼睁睁地看着他手臂上泛起燎泡,好像被沸水浇在身上。
黑烟朝外跑,艾森低头看了看脚下,早是地狱的一片红色火舌向上舔。
然后艾森盯着黑烟,开口:“回来。”
黑烟向外的势头一停,之后突然转了方向猛地塞回身体,势头之大撞得老人趔趄不已。
艾森烦躁地啧了一声,不耐烦地朝后挥手:“都闭嘴。”
全场骤然安静下来。
艾森朝篝火弹了弹食指,火便一下子熄灭,地板也重新回归正常。他掐着老人的脖子,把人举了起来,老人腥黄的瞳孔发着光,恶狠狠地注视着面前的年轻人,试图让黑烟朝远离他的方向移动,但黑烟却不受控制地使劲往身体里回,因为厄瑞波斯下了命令。
艾森盯着他:“你的名字。”
老人沙哑地回答:“萨列尔……”
艾森松开手,萨列尔重重地砸在地上,而艾森绕过他,大步走上讲布道台,扶着边缘跳上去,站定,一个人站在讲台上,俯视着全场。才清了下嗓子,展开手臂,面带笑意:“现在,可以喊了。”
满场恶魔恐惧地放声尖叫,玻璃震动地更加猛烈,裂缝逐渐加大,烛火剧烈地燃烧,无缘无故地从地面四角涌上鲜血,他们互相撕咬,拥挤成一团。
艾森似乎很满意,他拍了拍手掌,在这一片声嘶力竭的呼喊中,他蹲下来,看着撕裂萨列尔身体的黑烟,轻声道:“撒谎者,欺诈者,杀人者,撒旦的臣民,肮脏的蛇,听我命令……”
恶魔们突然一种诡异的姿势开始折叠着自己的身体,安德烈眼睁睁地看着他右边的女人将自己叠了七次,手脚折在一起,头卡在手臂中间,眼珠越来越向外鼓,最后扑通一声掉了出来,被神经吊着晃。
艾森看着千奇百怪的折叠,继续:“现在我……”
萨列尔突然跃起,张着嘴恶狠狠地朝艾森扑去,他的皮肤已经变成了紫红色,像是一个随时要爆炸的肉球。
艾森淡定地看着扑来的萨列尔,把自己的话说完:“驱逐你们。”
一瞬间,所有人身上发出一阵红色的亮光,这亮光燃烧起来,把教堂映得一片通红,仿佛一场爆炸,夹杂着痛苦的哀嚎,满场人类红通通地燃烧。
安德烈被强光刺激地转头闭上了眼睛。
随后而来的,便是冰冷的安静。
安德烈终于缓过来,慢慢地睁开眼,便看见满地的尸体堆在一起,只剩几盏微弱的烛摇曳着轻飘飘的火,穹顶上有碎片零散地坠落,教堂安静地如同坟场。
他看见布道台上的艾森似乎在对空气说话。
艾森转头盯着空中一个地方:“喂,不是说在这里吗?你找死?”
安德烈在那个方向什么也没看见,却听见艾森继续说:“要不我把你也驱逐了吧。”
安德烈试图动了动,艾森还在那边说:“别客气啊,我顺手而已。”
安德烈扶着椅背站起来,又很快失力跌坐了下来。
他的动静引起了那边艾森的注意,艾森转头看过来:“啊……还有个人啊……”
说着艾森从台上跳下来,朝他走过来:“你什么时候来的?你要是从他们仪式开始前就来,那你死定了,不出一个月吧。正好我在,我来给你现场念悼词吧……”
艾森嘴不停,并没有要听人说话的意思。
安德烈看着他走过来,发现艾森比他远看还要高。
艾森走过来靠在他前面的椅子背上,抬脚踩在安德烈身边的凳子上,鞋贴着他的大腿外侧,弯腰看他:“能出声吗?”
“艾森……”安德烈开了口,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但还能发声。
“能出声啊……”
“你……”安德烈咳嗽了几声,“长大了啊……”
艾森才反应过来,懵了一下,伸手捏住安德烈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盯着脸看了一会儿。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人说话,然后艾森转头朝空气皱眉:“不要吵。”
艾森松开了手,终于换下了他懵了半天的表情,撇撇嘴笑了:“你可真是命大,从以前开始就是。”
安德烈扯着嘴角笑笑:“好久不见。”
年轻人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这个动作显得他非常得孩子气,然后他抱起手臂,无意识地晃着脚,似乎在思考什么,没接安德烈的话。
“你怎么会在这里?”安德烈继续问。
艾森仍旧没有回答,他皱着眉头,也没看安德烈,盯着自己的脚。
艾森今年十九岁,跟安德烈比起来还十分年轻。
他低着脸,眼镜卡在鼻梁上,眼镜链轻微地摇晃。艾森的五官从小就长得很精致,张开之后更是发扬优点,他的五官立体,线条起伏明显,额头光滑,鼻子窄而挺立,眉骨高,眼窝深邃,是美男子的脸,眼睛大归大,但眼神总是不怎么有活力,家族遗传,他有一双绿色的眼睛,瞳孔更贴上眼睑而不靠下,因此组合起来怎么看都是一张性冷淡的臭脸……安德烈倒是觉得小时候更好一些,虽然小时候就是一副臭脾气的长相,但起码不像现在,现在艾森的长相在面无表情的时候简直可以称为“厌世”,几乎把“不好相处”、“生人勿进”写在了脸上。
艾森的左右手中指上都有文身,是希伯来语的经文,只有一小片,安德烈认识这句话,是“杜绝爱与悲痛”。
安德烈试图打破尴尬,再次搭话,却听见艾森突然抬起头朝空气说:“你怎么那多话。”
安德烈朝那个方向看去:“那里有东西吗?”
艾森转头看他,看了一会儿才开口:“……没什么。”
安德烈发现他不想说,就不再开口,等着交谈“自然”结束。
但艾森一副没话也要找话的派头:“刚才那些是最低阶的恶魔,只能占据死人的身体。”
安德烈点点头:“哦。”
“我杀……”艾森换了个词,“驱逐干净了,应该没事了。”
“哦。”
“看起来很难吧,其实也没有很难。”艾森清了一下嗓子,按了下手表,那个会放背景乐的球滚到他身边,艾森弯腰把它捡起来,“原理就是,磁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