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派(167)
赫尔曼对安德烈说:“那个东西,失控了,在停车场、教室里、校长身上、董事会开会的房间、洗手间、残疾人的轮椅、游泳池……白色油漆,全都是白色油漆。”
艾森打断他:“那不叫‘失控’。”
赫尔曼转头看他:“噢所以一切尽在你掌握,你让它到处跑的?”
艾森摇头:“我从来就没有控制过它,我没给它装人工控制杆,那太复杂了我暂时还不会,总之它就是自由奔跑的。再说了,要是警卫有枪不就好办了吗,警卫连警棍都没有。”
赫尔曼:“……艾森,那可是学校。”
安德烈:“……”
艾森摊摊手:“怎么了?你们的表情看起来好像校长。”
赫尔曼对安德烈说:“这就是为什么他留家一段时间。”
安德烈急迫地抓住赫尔曼的手,面露难色:“多久?”
“我也不知道。”
艾森站起来探着身子试图插到他们两个中间:“哈啰?干嘛不跟我讲话。”
赫尔曼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坐下:“艾森,你在家里待一段时间,安德烈也会在。”
艾森看也没看安德烈,问赫尔曼:“你为什么不把他放在别的什么地方?”
“这是注册的结婚地址。”
安德烈一听便笑起来,很自然地讲了一句:“‘放’?我又不是个玻璃罐,总不能随随便便放到一边去。”
艾森这才看向他,和以前看向他周围的眼神不太一样,这次盯着安德烈本人。
安德烈回看着他,问:“你知道我名字吗?”
艾森缓慢地眨了一下眼,认为这个问题无需回答。
“你能发出那个音吗?”
艾森标准地重复了一遍只听过赫尔曼念过一次的,安德烈的名字,
“你是个很聪明的孩子。”
艾森没有反应:“我知道。”
“我希望被叫作安德烈,反正你也不是不会念。”
艾森看着他,撇撇嘴:“我考虑一下。”
侍从来上甜点,艾森解开餐巾扔到桌子上,跳下椅子:“送到我房间,我回去吃。”他走过来揽着赫尔曼的脖子,把赫尔曼拉低,亲了亲他的脸:“晚安爸爸。”赫尔曼拍拍他的背,跟他说晚安。
艾森又看了一眼安德烈,什么也没说,上楼去了。
安德烈看着他的背影蹦蹦跳跳地消失在楼梯上,转头看赫尔曼:“我觉得他不喜欢我。”
“没关系,正常。”赫尔曼回答得云淡风轻,“他不喜欢任何人。”
所以第二天,安德烈下楼看见艾森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打招呼。但艾森一个人坐在巨大的开阔书房前的桌子上,装没看到实在是不可能,于是他走了过去。
艾森正愁眉苦脸地对着一摊纸发愁,手里的钢笔写了一些零散的词组,然后托着下巴侧着身发愣。
今天艾森没有穿工装,大概因为不用去搞飞机了,穿了件卡其色的背带短裤和白色的荷叶褶皱T恤,但他总是不太好好穿,有一根背带没有挂在肩上,穿了双粉红色的兔子拖鞋,戴着一个黑色的束发夹把妹妹头的刘海梳上去,面朝着窗外的景色一声声叹气。
安德烈走过去,瞟了一眼纸,跟他打招呼:“早上好,艾森。”
艾森懒洋洋地转头,看见是他,又转回去:“早上好,杰克。”
“谁是杰克?”
“你在问我吗,安德森?”
“……艾森,你知道我的名字。”
“我知道啊,鲍勃,怎么了?”
“……”安德烈绕过去,走到艾森的正面,“是因为我想让你叫我安德烈吗?”
“我当然可以叫你安德烈了,比尔,有什么问题呢?”
“……”安德烈点点头,这小子还挺记仇的,他拉开椅子坐下来,耸耸肩膀,“好的,只要你喜欢,公主殿下。”
艾森噌地一声站起来,往前一步逼近他,安德烈举起双手,朝后仰仰。
“你说什么?”
“抱歉。”安德烈很诚恳。
艾森看看他,坐了回去。
安德烈拿起桌上的红茶给他道:“所以你在烦恼什么?”
艾森有一会儿没说话,似乎还在从和安德烈的小口角中恢复,看着红茶袅袅的烟飘起来,渐渐觉得没那么在意了,才接话:“我的钢琴老师要来,想让我去上钢琴课。”
“你不想去吗?”
艾森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我本来想在这个假期搞我的飞机……”
“‘假期’……”
艾森瞪他一眼,安德烈点头:“也可以算是假期吧。”
艾森把纸给他看:“所以我打算写封信给我的钢琴老师,告诉她我这段时间没空。写信更诚恳对吧,虽然她等下就会来。”
“钢琴课而已,不占多少时间吧。”
“……”艾森顿了顿,摊牌了,“好吧,我说实话,我不想上。倒不是我讨厌弹钢琴,只是我最近不想上,我想在我想学的时候学,你明白吗?”
安德烈点点头:“就是照你的日程安排,而不是其他人的。”
“差不多吧。”
安德烈看了看纸上的字:“写的什么。”他说着拉过来看了看,不得不说,内容很丰富。有抄来的情诗,有抄来的戏剧台词,还有毫不相关的飞行器绘图。
安德烈不明白:“这是信的内容?”
“对,”艾森解释,“我的逻辑是这样的,首先我表达对她钢琴技艺的称赞,然后我告诉她我的飞行计划,和目前的进度,这样她就知道我没时间,最后我在以一句简单但有效的告别口号结尾,表示我意已决。只有这样才能明确地告诉她我不想弹琴,不然她告诉我妈妈就麻烦了。你见过我妈妈吗?她非常擅长说服人,我搞不定她。”
“你准备怎么称赞她?”安德烈觉得好笑,边翻纸片边问他。
艾森回答:“我准备说……”然后他突然止声,停顿了好一会儿,才盯着安德烈的脸,正经地开口,“你的颜色和别人不一样。”
安德烈笑出来:“词不错,但是有点突兀。”
艾森垂垂眼,耸了耸肩膀:“是吗。”
“这好复杂,你为什么不直接说呢?你们都面对面了。”安德烈不理解。
艾森很自我:“我想起来我还有本诗选,我去拿下来。”说着就跑开了。
安德烈发现这孩子油盐不进,他要做什么就非做不可,哪怕别人的建议或许更好。反正安德烈也做不了什么,就任由他去了。
安德烈喝完了杯子里的红茶,艾森还没下来,他便站起来走了走。落地窗前有个台子,台上有架黑色的钢琴,假如艾森要学钢琴,就会每天坐在这里。
这个地方布置得很精巧,恰在格子落地窗前,窗外是一片小湖泊,搭着的绿藤架在湖心透出阴影,外面绿油油的草地向远处延伸,而室内,这台子做成弧形,干净宽敞,两边拉起纱帘,台顶有几盏小灯。
安德烈走到窗前站了一会儿,转头看了眼钢琴,坐了下来。这个小空间做得太好了,人坐在这里有种很安全的孤独感,安静惬意,只有窗外的湖泊的水声,泛起一层层银光。
于是他掀起琴盖,把手指放在上面,停了停,开始轻轻弹奏。一开始他还不知道要弹什么,只是无意识地敲键,目光望向窗外,随着一声群鸟的起飞声向远看,看到远处教堂穹顶雪白色的十字架。
他把目光转回来,弹出第一个音,而后轻轻自己低声唱起来,“I\'ve heard there was a secret chord...”
他声音不大,弹得也随意,唱到“...love is not a victory march...”的时候被人打断了,艾森站在台阶下,手里还拿着两厚本大诗集,讶异地看着安德烈:“这歌词谁写的,比我抄的诗好多了,叫什么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