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派(23)
“这么讲起来,我们是很特殊的存在?”
“不是特殊,”艾森摇头,“只是巧合。碰巧某次分叉的时间线继续演化发展而不是自行湮灭,碰巧这条时间线上诞生了星系和地球,碰巧这条时间线上诞生了人类,碰巧你和我相遇,都是碰巧而已,生命不重要,个体不重要,我和你都不重要,我们只是宇宙中的一个巧合。”
安德烈挑挑眉:“这么多巧合,在我听来算是‘特殊’了。”
艾森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太自恋了。”
“不过你说你自己是神,也觉得自己不重要吗?”
“我个体不重要。只是身份重要。”
安德烈笑笑,没有说什么。
“所以呢,我们为什么要跳楼?”
“时间线穿梭一般指点对点,即从某一时间点A到另一时间点B,形式分为两种主要类型。一种是在我们这条线上的前后跳跃,另一种是不同时间线间的穿越。笼统地讲,基本包含离开当下时间点A,中途调整,以及降落在新时间点B三个步骤……”
安德烈笑起来:“就好像那个问题,把大象关在冰箱里需要几步。”
“什么?”
“把大象关在冰箱里需要几步?三步。第一步,拉开冰箱门;第二步,把大象塞进去;第三步,把冰箱门关上。”
“……这么想也可以。更详细一点的类比是,卫星发射过程。第一步,卫星借助运载火箭动力达到脱离速度,离开行星A;第二步,改变飞行速度调整绕行星运行半径,变换飞行轨道;第三步,如需降落在行星B,则调整飞行速度至绕行星B轨道,直至安全降落。当然,具体涉及问题要比我复述的复杂得多,但原理是相近的。”
“所以我们的速度哪里来?跳楼来?”
“你说得对。但实际上速度不过能量的一种形式,是动能。现在让我们把讨论放回时间线。卫星需要能量离开原本的行星,是因为其处于该行星的引力场中,行星的引力对其作用是强大的。同理,力场、磁场、电场也是无处不在的,而时间线——抽象来讲——也自然有一个类似‘场’的存在,暂且把它称为‘时间场’。可以推论,时间场对所有时间线上的物质、能量具有较强的约束力,离开这样一个场,需要非常强的能量。举例而言,当物质和它的反物质相遇,发生物质-能量转换,产生巨大的能量,同时物质与反物质同时消失,称为湮灭。现代物理认为,湮灭一旦发生,必是完全的。理论上来讲,当湮灭产生的能量以光子等形式释放时,这种说法是正确的。但当特殊物质——如暗物质——进行湮灭,释放出千倍于此类反应的能量作用于时间场时,场自身会将此类能量巨大的物质‘弹离’时间场。由此,通过巨大的能量直接地作用于时间场,可以完成离开当下时间点A这一动作。”
“太麻烦了,为什么不搞一个隧道?就是那种在原地画个圈,走过去就可以穿越的东西。”
“那个是虫洞,虫洞也是确实存在的。我之前有说过,不同的时间线演化速度是不同的,可以把两条时间线简单地想象为两列速度不同的火车,有个人从其中一辆的窗户向另一辆搭一根棍子。由于火车的运行速度是无规律变化的,某一时刻两者或可达到相同的速度,那么这条棍子便可以稳定地搭起来,而当双方速度再次不同时,棍子只能断掉。虫洞就是两条时间线达到同一速度时的产物,它一头连着这边时间线上的时间点A,另一头连着那边时间线上的时间点B。它的出现难以预测,且极不稳定,它们时时刻刻发生在不同的时间线之间,又很快消失,不适合进行穿越。”
“所以你平时是怎么走的?”
“当我从A点‘弹离’原本时间场后,会来到一个我称之为‘中转站’的地方。它实质上是一种克尔-纽曼黑洞,即它内部具有电荷且自身旋转,这两种特质对我来说非常有用。一方面当我被弹离后可以在瞬间能量过剩时被它接收,另一方面我可以通过和其内部电荷反应作用产生能量改变旋转速度从而送我到下一个时间场。这也是我需要红泥的原因,我不是用它来当地图,我是靠它流动及结点的速度来推算不同时间线的内部场力,推算所需速度及能量。”
“……所以为什么要跳楼?”
“嗯……”艾森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思考该如何表达,“你可以把我想象成一个‘能量体’。我能看到他人的‘过去’和‘未来’也是这个原因,但我靠近他人时,我的存在会使得他周围的时空发生扭曲,在我眼里便可以呈现出前后一段时间的画面。但当双方能量充分交换均衡后,这样的扭曲便会停止,所以可以说只对陌生人有效。因为‘能量体’的特殊性,我可以通过恰当的行动从而产生巨大的能量,但我们所在的这条时间线上地球的引力太弱,能量场也不够,我不能原地自身反应产生足够的能量,因此我们可以跳个楼。这个层数往下跳,重力势能转换成动能,催化我自身的能量反应,差不多快到一层的时候就可以穿越时空啦!”
“……”
“怎么了?还有哪里不明白?”
“是这样的艾森。”安德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个好人,尽管知道我听不懂,兴趣也不大,还是详细地向我解释,虽然我跑神了,但不是你的错。”
“嗯?”
“但是我仔细思考了一下,这个职业不适合我,现在我要去吃点夜宵,你来吗?”他说着就要离开。
艾森伸手拉住他的胳膊:“哪里不明白可以继续问嘛,还是你不相信我?”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谁也不信。”安德烈轻轻拨开他的手,“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艾森跟在他身边,好声好气:“你放心,我做很多次了,不会伤到你的。”
安德烈朝旁边走:“巧了,这种话我也常听也常说,都是在床上。说起来那才是适合我的地方,我去混日子了,伟大事业就不要找我了。”
艾森绕到另一侧:“我发誓,你一定是安全的好吧?”
安德烈再朝旁边走:“哦好,你刚才不还在说生命和个体不重要吗,怎么还变换观点呢?年纪轻轻,过于滑头。”
艾森一把拉住他,耐心耗得差不多了,皱着眉问他:“那要我怎么做你才肯一起来?”
安德烈笑起来:“做什么都不可能。”
他安德烈再怎么放浪形骸,凌晨跳楼这种傻逼事也是不做的,即便是艾森也不会陪着玩的,三十五岁,早上还要洗洗脸打零工,大半夜听十九岁的小屁孩讲什么女巫、恶魔和物理学?
诚实地讲,还不都是为了钱,只是敬业而已。
艾森抿抿嘴,像是赌气,快走几步跃上高台,站在风里,低着头看他:“你来不来?”
安德烈看着艾森站在百层大厦的边缘,形单影只的背影之后,是暗沉无边的夜空,星星铺在他背后,地平线隐约透出点浅红的光,勾出艾森身体的边线。艾森站在风里,浅金色的头发被吹起来,露出年轻的脸,脸上既期待又倔强,他脖子上的十字架剧烈地晃,他在风中孤单地高立着,看起来不顾一切,又好像需要人帮助。
安德烈鬼使神差地朝他走了几步,开口:“……我只有一个条件。”
艾森大喜过望,连连保证:“你说你说。”
“你能不能等我走了再跳?”安德烈诚恳地说,“我不想看着你死在我面前。”
艾森的目光逐渐沉下来,他动了动脚,身子晃了晃,看得安德烈一阵冷汗。然后艾森蹲下来,朝他勾了勾手指。
安德烈朝他又走了几步。
艾森盯着他的脸,认真地看。
距离近到这个地步,安德烈才仔仔细细地看了遍成长了的艾森这张实在长得很不错的脸,没来由地回忆起费尔南多说他就是自己会喜欢的那种类型,以及那个贴切的绰号——小王子。安德烈扪心自问,如果艾森不是艾森,他说不定确实会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