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派(237)
于是我跟鲁基乌斯回了他家。
事实证明,他错了。
他的父母、两个哥哥和一个姐姐,以及他两岁多的小弟弟都在家,并且已经在餐桌边就坐。
鲁基乌斯立刻局促起来,他走过去挨个亲吻他们的手:“父亲、母亲、兄长、长姐,你们今天就回来了……”他想伸手接他弟弟抱,他父亲严厉地瞪了他一样,鲁基乌斯讪讪地退开。
我站在餐厅门口没有动,他家人们都盯着我。
鲁基乌斯的家人们从来都是这个样子,不苟言笑,面若冰霜,刻板守旧。他们家规非常严,鲁基乌斯每天几点回家,几点吃饭,几点睡觉都要严格按照规定的时间,他们彼此距离感很强,对孩子要求都非常高——除了对小弟弟。
他的弟弟开心得要命,脸上有种孩童幼稚愚蠢的快乐,不知敬畏地爬在父亲怀抱里拽他的胡子,在一桌子面容惨淡的家庭里唯有他快活自在,随心所欲。
“鲁基乌斯,你晚了五分钟。”他母亲说,并指了指座位,“现在,坐下来,我们要用餐了。”
鲁基乌斯尴尬地瞥了一眼我:“我今天带朋友来了。”
他们听到“朋友”这个词,同时皱起眉来。我之前也见过他们,那时候他们就不怎么喜欢我,或许我的自由感严重伤害了他们的小世界,他们总是一副恨不得我赶紧消失的样子。
他父亲说:“坐下,鲁基乌斯,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鲁基乌斯更显尴尬,他本来站回了我身边,听了父亲的话,又向餐桌移动了一步。
其实我也可以道个别走人,或者干脆甩头就走,但我不想,我就想待在这里,看看他们能怎么样。
鲁基乌斯的哥哥也开了口,不过是对父亲的:“就像我说的,家里的人并不是越多越好的。一群人中,难免出现害群之马,比如像鲁基乌斯这样散漫、不坚定的人。”
鲁基乌斯的脸突地红起来,低下了头,我听见他咬牙的声音。
鲁基乌斯的家人们皱着眉头失望地看着他,这场面很诡异,在昏黄的吊灯下,五个人如同蜡像一般,坐得笔直,衣服整理得一丝不苟,连表情都相差无几,苍白的脸上反射着食物盘子的光,屋外风雨欲来,风刮得窗棂咯哒哒响,小孩子便用手抓盘中的食物,便笑得愉快,还看向我们,他的无忧无虑简直就是对鲁基乌斯这样的小心翼翼的一种莫大嘲讽,接着他失手掉下了食物,而父母只是把他轻轻抱了回去——这愚蠢的儿童。
鲁基乌斯的手发着抖,我现在有点后悔了,我还是应该走,起码那样鲁基乌斯不会这么难做。
所以我想跟他道别,还没伸手碰到他,突然,鲁基乌斯的母亲笑了一下。
这笑容就像是木偶被牵扯起的笑容,僵硬、违心、诡异,好像心朝一个方向,手朝另一个方向,整个人像被撕裂一样。
她笑着:“好了,不要再说了,鲁基乌斯回家就好。”
就像传染一样,父亲、兄长和姐姐都笑起来,他们僵硬地学着“放松”,站起来招呼彼此,开始切盘中的牛排,但手却发着抖。
他们头顶的灯泡忽闪忽闪,照得他们的脸忽明忽灭,所有人的嘴巴都在笑,眼睛惊恐而放大,他们互相对彼此笑,还对着我们笑,最小的弟弟则哇得一声高哭起来。他们又异口同声地问道:“鲁基乌斯,今天过得怎么样?”
接着父亲说:“快坐下吃饭吧。”
姐姐说:“也让你朋友一起来吧……”
哥哥说:“鲁基乌斯,有你这样的弟弟我真骄傲。”
父亲说:“鲁基乌斯,我们爱你。”
他说爱的表情令我浑身发冷。
我转头看鲁基乌斯,他仍旧低着头一动不动。
他一个哥哥已经站起来试图拉我坐下,我触电一样地甩开他,向屋外奔去,鲁基乌斯紧跟着我跑出来。
屋外天空乌云密布,大雨即将来临。
鲁基乌斯追出来,伸手拉住我:“你去哪?回家吗?”
狂风乱做,吹得树枝东倒西歪,雷声从乌云深处滚来,像天外巨物在吞咽口水,街边的每户人家都开始收起院子里的衣服,进门关窗,街道空空荡荡,尽头是浩瀚可怖的墨蓝色天空,以及乍飞的群鸟。
我转身看鲁基乌斯:“我们是朋友,对吧?”
鲁基乌斯点点头。
“哪怕你忍耐不了他人的态度,哪怕有些人有些事让你丢失颜面,哪怕他们偏心,哪怕你极力想挽回,但你和我一样对吧,”我盯着鲁基乌斯,“你永远也不会许什么愿。你跟我一样,绝不会向它许愿的,没错吧?”
鲁基乌斯直视着我的眼睛,对我撒谎道:“绝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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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怪物-5
所有人的代价,都逐渐到来。
我已经躲着不见鲁基乌斯好几天了,再心大的人也会发现异常,有时候我们打了个照面,我都会把头转开。但是校会的人再没有来找过我,我猜是鲁基乌斯跟他们协商了什么。
其实我担心的就是这个,我认为这是无底洞,否则一个人许了愿,付出了不痛不痒的代价,再把木枝交给下一个人,岂不是全身而退。
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归根结底,还是精神力太弱,如果像我弟弟,或者像我,就绝不会被蛊惑。
那些跟它做了交易的人,各个都精神紧张,也难怪,任谁随时随地可以听见它的耳语,它的脚步声,都好不到哪里去。
我放学走的很早,就是不想鲁基乌斯来班里找我的时候我还在。说来也好笑,虽然大家都说、我自己也这么认为——我是个受欢迎的人,但我真正关系好的朋友,只有鲁基乌斯一个人。
我出校门的时候,意外地看见了正在往外走的我弟,
我弟属于学习不太好的那类学生,他们平时下了课会参加留堂作业辅导,所以他一般都走得比较晚,今天倒是很早。
我跑过去拽他的书包带,他转头看见是我,捋下耳机挂在脖子上。
“你今天回去得好早,不用补课吗?”
他不在意地耸了下肩膀:“我今天作业写完了。”
这让我很高兴,我拍拍他的肩膀,朝他笑起来:“太好了,你也终于长大了。”
他躲了下我,嘟囔了句什么,我没听清。
不过青春期都是这样的,躲一下哥哥也没什么。
我们在路上谈起学校里发生的一切,我弟弟表示虽然他们班上也有许愿的人,但还是很少,比不上我们班。
这也有可能,毕竟我们临近毕业考学,怎么想我们的愿望都更迫切。
他看我的脸愁云密布,问道:“你还好吧?”
我点点头,勉强笑了一下,我还是不太想告诉他鲁基乌斯的事,他本来似乎就不太喜欢鲁基乌斯。
我弟弟自顾自感叹:“我不明白他们有什么愿望要许,不许不就得了,我不也过来了。”
对啊,像我们家人这样坚定的人才不会随随便便许个什么狗屁愿望,然后指望一切都好起来。
弟弟又转头看我:“所以,你也看到木枝了?”
我点点头:“路上见到过。你呢,你见到过吗?”
“见到过。”
“你不会捡起来了吧?”
他很无所谓地点头:“捡了啊。怎么了?”
我大惊失色地拉住他:“不能捡的,那东西很危险,结合我听到的传言,一旦你捡了,它就会跟上你,我猜想一旦你某个时刻心里有个愿望,并且原意付出什么代价,立刻它就会应验,那你……”
“这我知道。”弟弟看着我,“我都已经拿着它好几年了,我有什么事。”
“……”我一时语塞,“真的吗?”
他浅浅地笑了一下:“所以我就说,这是考验意志。”他撞了撞我肩膀,“喂,你要不要试试?”
我摇头:“何必没事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