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爱派(66)
蚂蚁们在混战,巴伦仍旧在用一根手指参与,头也没抬:“哪里不一样?”
“而且好像……还有蓝色的星星。”
巴伦沉默了一会儿,仿佛自言自语,也仿佛在和安德烈讲话:“我妈说,和太阳不一样,月亮是送给受祝福的人的……我爸有段时间和他长官的女儿混在一起,想要靠她出人头地,为了讨她的欢心,把我和我妈赶去了地下室……最离谱的是,他真的把她搞到手了。结婚了。我们就藏在地下室里,很少出来,东南角的房间地板比较薄,常常可以听到楼上人走路的声音,拖鞋声踢踢踏踏,她和其他女人在那里聚会,念念书、唱唱歌、品品酒,我就躲在下面听。
白天我不能出门,但是晚上我可以趁他们睡着溜出来,只要不被发现就好。
我妈身体和记性还不错的时候,带着我溜出来,我们两个人在空荡荡的大街上走,她教我踩影子,她说比起太阳她更喜欢月亮,因为月亮是温柔的,任何人都可以直视它,它不畏惧被审视,因此它也是强大的,她来自爱尔兰,故乡的月亮自小陪伴她,无论她人生如何境遇,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去她的故乡,看她幼时看过的月亮。
可她没有说过我该如何离开。她后来也就记不得了,记不清自己说过什么,也不记得我是谁,更不会记得听我爸的话呆在地下室。她跑出去的时候那女人正带着家人在后院烧烤,是个天气很好的日子,她穿着一件发黄的白色睡裙,毫无征兆地从屋子里跑出来,从绿油油的草坪上跑过,边跑边大喊,我也不知道她在喊什么。
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很晚了,我跟着她跑出来,我记得那好像是我第一次看见太阳。太阳真的好亮,色彩好明亮,绿色、白色、黄色、红色,噢噢,我记得还有音乐声,烤肉的香气。以及那群人脸上的表情。
太搞笑了,我当时觉得,真的很好笑,我忘记了去追她,反正很多人去追她,我实在笑得喘不过气,笑死我了真的,我笑得趴在地上,有条狗一直在旁边冲我吼,很多人把我围起来,拽着我的衣服、头发,手和脚把我扯起来,在一群人的包围中,我也准确地找到我那面如土色的父亲,被那女人狠狠地扇了一巴掌。
后来你猜也能猜到了,什么都没有的男人,稀里糊涂的也就死了。”
巴伦满面笑意,不知道是讲到的哪个部分让他发笑。
安德烈把便当里的肉挑到一边,继续吃。
巴伦把蚂蚁一只只按死:“但其实很有趣的,其实从我内心来讲,我是挺希望他们死掉的,我说我爸和我妈。我爸就不用说了,他活着只会给我添麻烦,过分废物了,除了脸一无是处,不过也会老。我妈自从失忆后就已经不是她了,你不觉得吗?其实真正的她早就死了,只剩壳而已,所以还不如早早了断。她最后在病院的时候,偶尔想起来一些事情,那些医生喝护士就欢天喜地地叫我来看,以为我会很高兴,劝我继续好好照顾她,检查治疗就是希望。我只觉得好笑,你不觉得吗?他们又说我太冷漠,对她不闻不问,死掉的壳还有被照顾的意义吗?她那些偶尔想起来的时候才最叫我恶心,仿佛看一个拙劣的垃圾试图模仿我母亲,真是恶心……”
安德烈停止了手,转头盯着巴伦:“……”
“一个枕头是不够的。”巴伦说,“医院的枕头质量太差,要用两个,人到最后时刻的力气很大,她也是。”
“……”
巴伦手下已经没有活着的蚂蚁了,他拨了拨土把它们埋掉,转头用明亮的眼睛看着安德烈:“你懂吗,这是为了她的尊严。”
安德烈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巴伦摊摊手:“这还算是简单的,诱导一个醉鬼说出一些话才比较难,他的抱怨太多,总是说不到重点。”
安德烈突然问:“你母亲叫什么名字?”
巴伦愣了一下,喉咙动了动:“你问这个干什么?”
安德烈盯着他,又转开脸,很平静地回答:“我没有见过我母亲,也不知道她的名字。”
“玛莎。”巴伦说,“玛莎·沃伦。”
安德烈便就这么看着巴伦,伸伸手到月光下,又翻了下手掌,堂堂正正地沐浴在月光下。巴伦盯着他的动作,脸色一阵苍白,他看着安德烈慢慢移出到月光下,半边身子在光里,再对上安德烈平静的眼神,突然太阳穴跳了一下。
他笑起来,又恶狠狠的样子,突然很激动,像条挑衅人打架的流浪狗:“哈,你这是什么表情,把你刺激到了吗,你连你妈都没见过,还这么多意见,恋母啊?”
安德烈仍旧面无表情,眨了下眼而已。
巴伦在阴影里磨牙:“要说什么吗?说啊,你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吧,你以为你的意见很重要吧,那你说吧,我给你个机会说,显示一下你多高贵……”
于是安德烈平静地说:“啧。”
巴伦便笑不出来了,想被重重地揍了一拳,他一瞬间僵了一下,接着表情变得更加扭曲。脸上泛出汗,话说得很快,喷出唾沫:“你以为你是谁。我发誓再不会让任何人踩在我头上,谁他妈也别想来教训我。我现在有很多本事,都是他们活着的时候我做不到的……”
他没有说完,因为安德烈没有再听,只是普普通通地站起来,普普通通地走了,巴伦试图扯住他的衣服,他扑过去没有抓到,手又几乎伸到月光下,只好愤愤作罢,又爬了回去。
安德烈走远了,巴伦仍旧在对着他的背影骂些什么,但同时又随着月亮位置的变化,像只吸血鬼,再次抱住自己的手臂,往阴影里缩了缩,一张愤恨的、年轻的脸藏在阴影里,只有一阵骂骂咧咧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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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猎巫-26
“你拿枪对着我?”艾森盯着眼前黑洞洞的枪口,以及举着枪的安德烈。
安德烈弹了弹烟灰:“没装子弹。”他说着递过去给艾森。后者摇摇头没有接,他很矜持地不用手碰杀人工具,只是问道:“你改装出来的?”
“手艺不错吧?”
艾森不服气:“我也会,我会造军队。”
“你不是不碰武器吗?”
“声控的。”
安德烈哼笑了一声,把枪放回桌上,按灭烟,转头看了眼外面的天空,大约半小时前,刚有八只乌鸦飞过。他坐下来,看着桌对面的艾森:“所以,你要我今晚跟你闯白塔?”
“对。能不能找到女巫就看今天。”艾森也坐下来,“我已经没有耐心了。”
“为什么去白塔就能找到女巫?”
艾森喝了口水:“之前我被女巫诅咒的时候,有两种解决办法,一个是照她们的要求,搞什么让别人爱上我;另一个就是杀了她们。那是因为女巫施加的诅咒必须要在女巫活着的条件下才能应验,不是全自动的。以我的部分调查研究来看,她们既有可能是通过改变能量场,设定了某些触发条件,对付我这个个体,她们离得远问题也不大,但对付这么一个庞大的……地方里的所有人,要不然就是一群女巫共同施加诅咒,要不然就是离得很近,才能保持这么强的能量场。”
“没有可能是一群吗?”
“可能性不大。其实,”艾森有点不情不愿地说,“虽然女巫们很可恶,但这种又是注毒又是说错话让人爆炸,一般只有她们中的邪巫才会做,大部分女巫……还是不错的人。”
安德烈点点头:“噢。”
“我没有在夸她们啊,”艾森立刻辩解,“只是实事求是。”
“所以你的意思是,女巫就在这里。”
“对。我认为这个地方的建立和女巫一定有关系,因为女巫的两个诅咒,怎么想都是为了帮助维持这地方的安定安稳,如果不是和统治层有关联,没有必要做到这一步。白塔的顶层我还没去过,那里是控制塔顶力场发生器的地方,如果我到那里去,一切都会水落石出。”艾森点点头,“所以需要你跟我一起。你不是很能打吗,你得给我开个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