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者(93)
段沅听得这话滑稽险些笑出声,王玖铄则脸上哭笑不得
“刚刚桌上还和我爹打赌来者,你定不出今日就想哄走这‘瘟神’可彩头都还没想好,就看着你被他啃上了一口,你说那陈家好歹也是闾山法脉有名有姓的堂口,有个不修行的道也不稀奇,可这么副秉性……”
这句还未怨完,只瞧见匆匆有人叩门,门开之后,便是满头是汗的九司,他都是晨起便跟着王骞如去熹元堂暖天宫炉的,这会儿匆匆回来,定是急事
“两位哥,来了个古怪的公子,老爷叫我赶紧带人回府,他……他……”
九司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人赶忙匆匆再出,这就瞧见了一身墨色袍袄,身背彩绣布挎的吴巽负手仰头,朝着王家院里四处打量而来,瞧见九司这般紧急,王茅二人也不免紧张,这就快步到了他身旁,怎知吴巽一见二人很是欢喜,还指着王家的院子赞赏了几句
“我家药童没说清楚你的匆忙,可是宝安堂遭遇了什么?”
吴巽瞧着两人的苦脸很是疑惑地摇了摇头,他那副嗓子果然如同昨天二人所言的古怪,这一开口就让段沅有些猝不及防,心道这哪是个少年人,分明是个年近不惑,披着少年皮囊的妖怪才贴切
“能有什么遭遇,娄叔跟着其余堂口去给梁歹狗假哭丧去了,我这不就报完了坛就来寻你们了嘛!”
二人愕然,茅绪寿打量了他一番,瞧见他尚有眼里红肿,眼下淤黑便知这是在那夜大耗力气又悲怆痛苦过才是,迟疑地问出一句“那刚刚那药童说你急事?”
吴巽抿嘴想了片刻,这就一拍巴掌
“我到了丰州后忘记了这院子在哪,便只好去熹元堂,本以为能赶上你们堂里的早食,结果一进门,看到除了满院满屋的药材没见哪个能拈来就吃的,于是一问完了王家的街巷在哪,就赶忙往外冲……就是想赶上口还热的……”
这话一出,焦急而出的四人皆胶在了原地,吴巽到没个拘谨,这就朝着刚刚有所缓和的九司叫喊道
“药堂里那个,这里面可是宴厅?可还有吃的在席上?”九司惊愕,但还是生硬地点了头,吴巽一听眼里欢喜,这就大步朝着宴厅而去,扶上了门框还回身催促
“你们怎的愣住在哪,快进来啊!”说罢这就跨进了门槛,几声赞叹之后盘碗的声响这就传出了屋外,段沅眼下一口唾沫,抬眼而向王茅二人
“他这是副师门灭顶,亲人惨死的样子?”
第76章 家门衰
比起吴巽的嗓音,更加让人咋舌的是他的肚量,四人断续地开口问了几句,他没作答,只管扒空了这碗转向那盘,一盏茶的功夫便吃了两三人的分量,这才抬眼而向,接过婆子递来的茶盏
“我刚到你家医堂时便与来报信我那表兄一早就闹得个鸡飞狗跳的信,因此没敢耽搁就赶来,可进了你家大门,瞧见也就是个寻常早起的繁忙,也就晓得已经有哪位费心替我稳住了他……”
他一手揉上自己的后颈活动起了筋骨,随后又起身给自己呈上了一碗桂圆蜜糖的四宝粥
“这暗舱船客真折磨人,只好先向你家讨口吃的再道谢,还请王道友告知是家中哪位替我收拾了那个杂碎。”
王玖镠迫不及待地抬了抬胳膊,那暗花缎的褂袖上几处牙印清晰可见
“你说,他都动口了,我还能不动手吗,如若有伤着损着的待会儿就给你堂兄治好,只求你快些把人领走,顺带的你不住持,陈高功的丧事怕也指望不上那些个分炉的。”
吴巽嘴里含着的茶水从鼻中呛出,他那粗哑的笑声这就震上了顶梁,四人只觉得耳根发疼皆沉下了脸,好在他没多折磨人,这就揩去眼角笑出的泪水
“他就这毛病,从小的,但凡遇上了什么自己说服不得或是不能左右的就会不分青红皂白的咬上身边人,我姨母的臂上甚至被他咬出了愈不得的印,若不是我是睚眦必报的,估摸着也得吃他这亏。”说完这句他转眼而向段沅,满脸疑惑问道
“这位……定然不是王家的小姐罢。”王玖镠双臂抱胸靠上椅背
“怎的不是,这就是我家小妹。”吴巽却摇了头,转眼从布挎之中掏出了阴月白,就在符布揭开,刀刃亮出的那刻,段沅感到骨中霎时有遭雷反噬之时的那种透骨疼痛,这就一手抚上了胸口,咬上了唇
茅绪寿当即起诀招来一股风动,不偏不倚地朝着那散开的符布而去,吴巽瞧了瞧被那风动而掩上的阴月白,心里赞叹一声此人功法精湛,也不由得冒出一个疑问,但眼下其余三人正怒目齐齐在他身上,也就没问出口
“外人只知阴月白炼化需同符合死法的亡人随葬聚阴与开坛炼化,没人晓得在随葬的年月之中,那亡人所葬之地除去聚阴之余还得有死水小谭或是不通不泄的沟渠在葬地西南、东北两处,并且棺木四周不可有树荫而遮挡,否则需砍伐出一片空地。”
段沅被王玖铄喂下了一盏茶后缓和不少,瞥向茅绪寿一眼,这人却垂眼蹙眉并未向自己这边,片刻之后与王玖镠相觑,又转向吴巽
“这个布局,是南传法门炼尸起僵的其中一种,只是很多术士皆不知天雷恰好劈中棺木是极其困难的,因此会添置招雷的符箓在尸身之中,可大多数术士不知要在符中下多少力气,因此起尸也仅仅两成的功成。”
段沅似乎明白了,她起身走到吴巽身侧,瞧了瞧那掩上大半的阴月白
“你可是想说你的法器有所炁动,是因为察觉了这屋里有也被法雷劈过的人?”吴巽点头,一手托腮上桌,一手摆弄起符布将阴月白重新裹好
“你也是术士?如此年纪的小姑娘是倒了几辈子霉才被诓骗进门修行的,不过你竟然身中法雷却还能如此康健地活着,也是难得,定是高人的弟子罢。”
她本以为茅绪寿算得上是无礼之人,可这“破锣嗓子”更是一开口就有让人火冒三丈的本事
“师从罗浮山降星观高功段元寿,南传茅山旁通弟子。”吴巽惊愕一声,转头看了看茅绪寿,还欲开口感慨一番,却被仓促进门的家仆抢先
这与自己相仿年纪的小厮似乎很是惧怕,声中有些打颤地告诉王玖镠陈家公子醒了,但凡靠近的人都想张口去咬,吴巽听完一掌上桌,这就起身,推搡着那小厮替他领路去了中院
“你们领教了罢,这玄黄堂的弟子是何等‘妙人’!”
王玖镠缓缓起身嘲讽一句,这也往中院要去,其余三人紧随其后,刚到院门便瞧见吴巽踩着那榻在地上的门板进屋,只听那陈家公子连声谩骂,这就被吴巽拎起了后领拽出屋子,毫无分寸地将手中的人摔到了院中
“好久不见,你还是这副窝囊样!”吴巽往门框一倚,就这么朝着院中人喊道,那陈公子在地上一通哀嚎,并没有起身的意思,仅仅用手支起半个身子,满脸鄙夷不屑地打量了一番吴巽
“你也还是一副让人恶心的嘴脸。”吴巽并没有愤怒,只是点了点头
“若不是要替姨丈挂白尽孝,你又在人家家中不知好歹,我们的确没必要见面……”他垂眼冷笑,这就走下了矮阶向着陈公子而去,陈公子却似乎很是惧怕,这就腿脚灵活地一跃而起,退后三步
“你别听外人挑拨,若不是他刻板不懂变通,又怎的会落到家中亏空无己,我又怎会因为没了保障而弃了学业!”
这话让吴巽脚下顿住,随后一阵很是刺耳的笑声让中院之中的众人皆蹙起了眉,吴巽一阵大笑随后忽换冷脸,眼中寒光如剑地刺在陈公子身上
“没了保障?你怪姨丈是吗?自己快及而立没孝敬过一分一毫于父母养育恩情,竟还敢如此狂妄地说是因为自己父亲不跟着你一起卖祖败家,给不了你在那些洋毛子的地方风花雪月,陈敬肃,你的品性有哪点像个念过大书的学问人,又是哪点不像个六亲不认,刻薄自私的无赖!”
他步步逼近陈公子,最终猛地将自己堂兄的衣领拽起吼在脸上,这让段沅想起了那日陈公子被药市那四个管事羞辱之时自己还有所为其愤怒,可一路听着看着这人的所作所为,不禁觉得吴巽这话骂得精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