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者(223)
“东北之东起阴风,清风鬼仙随风来,弟马与仙儿归一处,僮马一身三界慌!弟马拜请老仙儿入身同命,急急如律令!”他用浑身最后的力气发令而出,随后高举法令展开双臂,那清风被从天而降的紫白阴雷劈成了一股腥腐浑浊的风直冲而向古应龙窜入他眉心的血窟窿之中。
就在人快前扑倒地的时候古应龙忽然睁开了已无瞳仁的眼睛,在一声风起树摇的大吼之后又站直到了那原本已是死灰的主炉之前,他的眼睛连同眉心中淌出的殷红将他的脸染得面目全非,脚下忽然一转朝着那些已经败退闪躲的野鬼大吼一声,这些野鬼当即如中法蒙心一般再度扑向王茅一众以及圈界之中的三人
就在看到旁通一众人被群鬼扑上再陷苦战之时,这自愿祭身鬼王的古应龙笑出一排鲜红粘稠的牙,脚下极快地朝着已经碾压而来的柳四爷从口中吐出一阵鬼面拥挤的灰黑,有着四爷护身的柳萑倒只是被逼着后退了几步,可古应龙最痛恨的是冯常念,就在四爷与这清风腹中的百鬼厮杀之时,忽有一些趁着混乱窜过了四爷的身旁,即便韩不悔赶忙向她奔去也终究慢了一步。
冯常念被几只迅猛非常,有头无身的厉鬼撞得双脚离地吐血飞起,韩不悔只好咬紧牙关脚下更快,就在冯常念重重摔地之前从她身后总算还赶上了更救命的一接
“九凤破秽,精邪灭亡!急急如律令,诛!”韩不悔这声敕令呵出之后彻底因为脱力而哑了嗓子,也就在他声落之时那几道被投向这几个鬼面的符纸无火自燃,很快几张鬼面便成了几颗喊叫痛苦的火球,坠下之时已经彻底魂散形灭,成了地上的焦尘
但凡入道学法无论正派旁通,凡有需要杀鬼诛魂皆承受生杀的因果,轻则病痛上身,时运不济;重则折寿损命,血光不断,韩不悔深知这次入山了解当年败西村的因果就是一条开杀戒承恶果的不归路,既然此时诛鬼令已出,死在自己法下的又是足有半百年阴戾的恶鬼,他索性燃符见血将那已经斑驳了也近百年的九凤法剑彻底醒器。
柳萑的两颗眼泪在下颚上再也没能挂住,这就在身后冯常念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叫喊之中摔到了脚下的污浊血腥之中,他咬紧牙关又正了正身形,随后法鼓再响,也哼出了一个与古应龙请鬼一般音色诡谲的调子
“不可以!不可以!”冯常念起身踉跄几步再度摔倒,她手脚齐用地爬向已经哼唱出词的柳萑,只是没爬出几步便被王茅二人架起拦下
“冯堂主,术法忌断您再清楚不过,四爷又是蛇胆有损的状态,您现在过去不仅会伤到四爷,还有可能自己也被法术挫伤丢命啊!”王玖镠朝着奋力挣扎的冯常念劝道,可她满眼都是踏步而舞,长发飘散的柳萑,丝毫听不到自己如何性命攸关
“我知你家何门户,哪散哪府出孽*;老仙本在仙山坐,不见凡俗半点尘;今日替天收汝命,扣你恶魂锁堂口……”
鼓声越促人更展舞,那四爷眼中青黄的光亮随之变化出了如阴魂恶鬼一般的青绿,身上亮黑的蛇灵之中逐渐显眼而出血红的斑点,即便是远处的吴段二人看得也格外显眼,更别提靠近的几人。就如同古应龙之前唱出的那段“大魔才能成大佛”,这柳四爷之所以被广法天尊收到坐下感化修善而从百里深山的山精成了出马大家与其余的柳家仙很是不同,这些血斑之中一张张男子挣扎痛苦的才是他大成的缘由——他曾活吞了从北平逃命那入关的满人而入了山,要往盛京去的皇亲国戚与他们近十万的亲卫禁军,一夜之间从一个已经天地九劫过半的深山蛇仙成了血海之中走火入魔的蛇魔。
因其入腹人之中大多为命格富贵的天家一脉,其中一人又是那大明末帝的亲叔伯,因此魔性大涨危害一方而惊动了出马五家大仙向佛道奏明,光法天尊则受令于释尊大佛下界镇压蛇魔,因大慈悲之心而感念它修行之间那些善举并未诛灭而收到了自己坐下修行。
东北万里免了一场大祸,但广法天尊收大蛇成了一段传奇在市井坊间精彩纷呈,又因这些大明皇亲是弃了末帝而携军出逃的,原先与那魏阉一党沆瀣一气的自私之辈,当时不少王公为保自身荣华朝着“九千岁”行君臣大礼,甚至称他为“千岁爷爷”。
刚入关的满人为了平复汉人们那排斥外族为君的怨愤而编纂出了一串童谣,利用的便是魏阉作祟败坏国运与东北一地蛇魔出世,阴魂漫山一事。只是不曾想大明二百余年,大清亦是如此,当年入关之时的童谣被改了后缀换了年月依旧在街巷小儿的拍子间唱得欢快,流传各地,若用北地腔调一唱,那便是“鬼出窝,爷爷落,仓惶小儿跑不脱……”
第167章 万中幸
被柳萑一番只有柳四爷僮身才被心传的显魔秘咒与叩仙咒而变回了数百年前魔身的柳四爷身形更加高涨,原本还凭借着自己阴戾与得了人身而狂妄的清风鬼被逼自己浓重凶煞了百倍的阴戾逐渐蔓影上眼,而他吐出的那些恶鬼厉魂竟然因为四爷的阴戾而霎时成了齑粉!
葛元白想起是十四年前败西村山崖之时柳萑的父亲虽说在迫不得己而唱出显魔咒时候虽被那飞僵截断,可也正是因为四爷化魔身时候散出的阴戾太过浓重才让孙三康那副已经战得虚弱的,又没遵循阴山术士的习法而定期放出自身阴气的身子给彻底走火入魔,他赶忙跑出几步将冯常念等人拉扯向后,又朝着准备助柳四爷一臂之力的韩不悔大吼而去
“不可!快跑远!”就在声落之时这半山之上四面阴风大起,就连头顶那沉积了十几年的混云都涌动如浪,颇有四下逃窜的势头,王玖镠拉扯着茅绪寿与冯常念后退几步,忽然眼前闪过一个阴影,他当即将冯常念一把推开,又赶忙转身,挡去了茅绪寿身前,一个身带火星,苟延残喘的厉鬼直直撞上了他的后背,将他与护着的那人一齐压倒摔地,二人纠缠翻滚之间又撞上了一块荒地上的大石。
茅绪寿本做好了后腰直接撞得个不能起身的打算,可人都有自救的本能,他在离着大石还有半臂距离的时候自己竟然以一臂截缓了二人冲撞的猛烈,他的后背依旧撞上了冰冷的坚硬却不至于脊背断裂,可还没来得及庆幸,一点略带温热的柔软便封上了自己本要缓出一口大气的嘴上,他两眼愣直地与另一双眼睛睫间缠乱成了一团,二人唇间齐齐抽动一下,却是慌张等到了古应龙被柳四爷穿身而过,炸裂成一堆肉块之时才惊慌分开
他们被跑来的段沅与魏通宝胡乱扶起,两人先是将自己满身的血污与泥尘拍打了一番,互觑一眼却又同时躲开,一边绕过古应龙散烂不堪的碎肉一边收拾起自己乱得满地的布挎中物,而冯常念则依旧哭喊得震天响地地奔向柳萑,在柳四爷魔身渐渐因为自己僮身虚弱倒地而挣扎淡去的一瞬,拽住了这个已经蓬头垢面,不知死活如何的人
冯常念脸色又青又白,一双细长惶恐的眼中映出垂头凌乱的柳萑,她先是嗓音颤颤地叫了几声,随后缓缓抬起了那如同灌铅的手触上了那探不出温热的侧颈,葛元白与韩不悔在她身后不知所措,甚至连他们都在屏息等待什么,直到冯常念一声哭喊大起,也双双心中泛起不能言语的绞痛。
那边的王玖镠也在哭声大起之时睁开了眼睛,他放下了替陈敬肃探脉的手,从自己布挎之中掏出一个小缎束口袋
“稳魂丹,你若是身上有块洋表什么的倒是好办,若是没有,那就待得一颗咽下之后腹中起了温热再缓下后再咽一颗,这一包全咽完了,想必是撑得到天明出山找宫庙收惊定魂的!”
陈敬肃心里还在为星罗洞与大闹王家的事情羞愧不已,他甚至没敢抬头去看王茅二人,畏畏缩缩地满嘴道谢就接过了那稳魂丹匆匆干咽了一粒,吴巽看到之后长舒一口气起了身,将蛇鞭握紧手中
“刚刚我们来路时候发现这山间有个荒了的土地祠,虽说即便真有土地公坐镇也管不得这满山的邪魔,可若你带着些荡秽破邪的躲到天明,量那些已经被我们打得阴寿不剩的也不敢如何!”
说罢不仅是吴巽,其余几人也纷纷在身上翻找出了一些应急的破秽驱邪之物给他,吴巽将他扶起,陈敬肃却是摇晃了好一会儿才站稳,吴巽眼中闪过一丝不舍,却又赶忙掩饰下去,换回了王家院里他与陈敬肃对骂时候的一脸厌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