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者(165)
“不知道,总之不是坏的”王玖镠不知自己是措手不及还是心里有愧,他确实没了平日里的沉稳,因为此时的自己连笑出一个搪塞回这人都被他这句吞吞吐吐的话给打得心上慌乱,他垂头匆匆上了矮阶,碰巧在伸手推门那刻被里头的钟管事先一步推开
“两位小师傅快回屋里罢,年关之前最能冻伤了人的怕就是这三五日了”王玖镠瞧见他与身后看着自己有些发窘的吴巽都已换上了大氅,不禁蹙眉问他们去处
“他那大师兄大清早不是就恶人告状地抱着刘观主的尸身在菜市口么,那会儿聚了不少身上散着鬼气的人,还有一些夜里被砸了堂口的各个也都是咬牙切齿地要找水元观弃徒算账,我们想趁着现在看看情形”
“麻烦钟叔也就罢了,昨夜跟你交过手的那么多,你是去自投罗网么?!”王玖镠当真想问问段沅昨日分开一夜这人是在太瀛观吃了些什么“豁然开朗”的仙药,平日里这种嘴上刻薄的当真是轮到谁也落不到茅绪寿身上,自己脑袋还没转过个什么嘲讽吴巽,这人竟然脱口就来
吴巽可不敢回身去瞧刚刚王玖镠忽然出门后这一屋子能把他生吞活剥了的眼睛,只是挤眉弄眼地嘀咕了一句
“去打人斗鬼都比在这挨骂的舒服”茅绪寿说什么也想跟着去,可这庐州城里晓得水元观有一位眉清目秀,俊朗如仙的百姓可是十有捌玖的,毛诡甚至厉呵了几声也没让他消下念头,也不知段沅是脑袋转到了什么古怪地方,竟然忽然一拍巴掌
“不如问这院里的姐姐们借身衣服胭脂罢!既然他那么执意要去,这城中知道茅绪寿这个名字又是男的,那换身打扮不就怀疑了也不敢认了么!”她说完之后只觉屋中又从七嘴八舌变作了戛然而止的静,王玖镠比其余目瞪口呆的人先缓过神了半步,这就强憋着笑意转头去问
“你还要去么?”茅绪寿一副气恼地瞪了段沅一眼,但嘴里却还是坚定地说出了个去
这宅子里有一被隆夫人收留,从盛京逃荒避战而来的高个儿女下人,就在钟管事满院里喊着她的名字时,这名叫“水青”的小婢却应得迟来,她打前院慌张地匆匆而来,身后十部左右还跟着了那大早被隆东海差去菜市口看吴绪涎胡闹的当行学徒与另几个手忙脚乱的下人
“钟叔,喜宝回来了!他还领回了两位……”
没等水青话完,闻声而出的几人便冲向了身后那几个手忙脚乱抬着一具头盖厚绸氅披,纹丝不动的人,虽说这人的脸被遮去了大半,可那双十方履与垂下的手都让茅绪寿认出,这就是刘濑吟!
“雇叔,铄哥,怎的是你们?!”段沅与王玖镠随后而到,只见脱下了氅袄的王玖铄被冻得有些唇上紫灰,两人皆是头间凌乱,脸上带伤地也仅仅比屋中那些一夜苦战的体面一星半点罢了
“阿镠,家里……”王玖铄话还没完就已鼻头一痒地被一个喷嚏打断,这时便有一阵哄乱透过院墙聚向这三合小院而来,他们口中个个骂着毛诡与茅绪寿师徒,吓得门旁的家仆们赶快锁门
阴术士哪是一道门能拦住的,恰好现在飘雪遮日,几个兵马练得扎实,骂得最凶的这就几道燃起的招阴符纸投进了院墙,紧接着三两声碎裂在墙根下开了花,几缕青黑腐臭的烟雾缥缈而起,随后几张眼中黑洞,嘶叫刺耳的鬼脸便朝着院中几人扑来
“鞭打乾坤声声响,开罡步斗出闾山,三声鞭打下九幽,一柱清坛对神烧,奉请祖师护吾身,敕!”
吴巽当即抽出了腰间别着的蛇鞭塔器罡步,口中念念地在众人脚下八方各挥一鞭,当即将数十个坛中跑出的炼鬼给震慑后退,紧接着一声闷雷头顶起,小院之中的草木胡乱地簌簌而响,屋中三具走僵感受到了阴戾浓重这就破门而出,露出一口黑黄腐败的獠牙,朝着四面涌进的野鬼兵马发出嘶叫
“你们这调阴的速度,是从没出去跟人斗过坛呢?还是以往就是一群半吊子的杂鱼们互相乱咬啊!”吴巽扯着嗓门朝着院外大喊而去,这几鞭子可对他那废去了好些瓶金疮药的口子是个折磨,大氅之下的袍子已经渗出了湿热,好在王玖镠那半袋子“女儿怨”撒得及时,这才给了他缓下口气的契机
“快回屋中,别让各位叔伯前辈们出来!”茅绪寿一把推了段沅后背,段沅虽然不服,但还是往他手中塞了张段元寿留下的请阴符,这就领着已经腿脚发软的隆家仆人与王玖铄等人狼狈地往花厅里挪去,刚到门旁,只见屋中几个各持法器,互相搀扶地撞开了已经被刚刚三具走僵破坏得摇摇欲坠的门板,一副黑檀油亮,一瞧雕花就知价值不菲的四开门砰然砸地,成了几块废了的木头板子
“老鬼,你欠我的那点辛苦钱还给隆兄弟得了!”
韩不悔很是懊恼地揉了揉眼角穴,随后眼神骤冷,手持一把黑节竹长柄十余寸,符箓两面黑白不同的炉扇这就先了其他几人一步站定院中,那些张牙舞爪,满脸凶恶在前头的瞧见他手中的发扇并未阴戾逼人,这就转了脚下不再往靠背而立的王茅与吴巽那边自讨苦头,阴寒扑面的风让韩不悔感到两颊发麻,就连唇间念念起诀都有所吃力
“九凤翱翔,破灭十方,发扇请法,五雷侍旁,百邪断绝,却除不详!急急如律令,敕!”
韩不悔持诀挥扇口中极快,敕令呵出那刻咬破指腹,以血醒扇挥起一阵劲风,那几个鬼爪已经快触到他臂上眼前的恶鬼忽然胶住,瞳中显露出至极的恐慌,只见头顶那已经压到檐角,随着这些恶鬼兵马而来的黑云间辟出一道蓝白晃眼的雷电,韩不悔脚边地上劈出了几个焦糊的坑,墙外的叫骂起诀声中也传出了几声惨叫,瓷瓮炼鬼多以阴术士本身放血喂养,因而炼鬼大损也会让其主共承因果!
“难缠了,咱们这些残兵败将的”但看到王玖铄携着那几个手无缚鸡的家仆已经进到屋中不免松下口气,王玖镠不免担忧毛诡的情形,这就瞥眼而去,果不其然他那比韩不悔更懒散的眉眼之间都已如头顶的浓云,手中不免又往衣袋最深处去摸索,就在指间刚刚触及时,自己肩头却被人搭上
“这院中该有后路,你领人先走!”茅绪寿接稳了段沅抛来的黑令旗,但王玖镠却断然摇了头
“最不该留的可就是你,你那师兄怕是找了个鬼王做靠山,阿铄他们能从市口夺回刘观主,摆明了就是有人故意放手,找你出来!”
茅绪寿腕上发力,令旗扑响挥出几下,又一拨招阴符而来的阴魂被震慑向后,毛诡赶忙掏出几张漆黑血书的符纸,他一手持符,另一手手诀三换,敕令呵出之后还喷出了一口纯阳溅,溅上了血点的符纸竟然无火自燃,霎时变作几团火球猛冲而向院中阴魂,几声炸裂在院中腾空碎出蓝绿的火花,一时间鬼叫人嚎,墙内墙外混乱不堪
“鬼面火!是鬼面火!六足将军在里面!”墙外有人惶恐地喊了起来
毛诡掐指成哨,吹出一声之后那三具走僵各自行至墙根下,仰头而上吼出喑哑且长,让人当即头晕目眩的一声长吼,说也奇怪,这会儿倒是没再有新的招阴符或是其他什么个聚阴的往墙里招呼进来,院中几人各个面色惨淡地喘着粗气聚近,即便已经有些脱力得手中打颤也不敢松下法器半分
“哎哟喂,堂堂败西村七圣,旁通第一阴术大成的六足将军要被一群野门小派的杂鱼困死在这里,可真是不光彩哦!”
韩不悔苦笑咋舌地扶起了咳嗽得腰背更弯的毛诡,茅绪寿咬牙切齿地又令旗一挥,咬牙敕令而出,头顶那片直压院中的浓云起了变化,这就分散开了些许围到院墙之上,那些吃到了毛诡那鬼面火苦头的人还没匀了气息,这就就各自起法结印,应付起茅绪寿招来的这群野鬼
白日里斗阴无论是多么高深底厚的法师都是事倍功半的吃力,毛诡终于能从嗓子里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他借着那把黑木法锏撑地站直身子,环了一眼院中屋里,还未开口这就被韩不悔截下
“我懂你!你这一年多故意不给我那两千大洋,不就是怕日后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不护你徒弟么!”茅绪寿听到这句顿时惊慌不已,刚要上前阻止毛诡,却被韩王二人齐齐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