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倒计时(41)
五皇子问:“可是父皇派遣郑楚之,是不是有意整顿淮南?”
太子:“是警告,但不是真想收拾。父皇还派了萧问策,他是卢知院的门生,算是我们的人,到时叫司马骄、安怀德请他吃顿酒拉拢拉拢就行。父皇派他来,是安我们的心,告诉我们还信任我们,但是又派一个郑楚之,既有安抚,也有警告的意思。毕竟临时调任,没什么根基,翻不了大风浪,要是真想收拾淮南,会这么明晃晃地告诉我们派一个敌人过来吗?派郑楚之过来也有警告的意思,他肯定会借机寻衅,但是闹不起来。郑楚之还不敢拼全力只为搞死一个淮南,他不敢。”
五皇子:“父皇就派了两个人,有这么多意思?”
“这就是帝王的制衡!”太子说:“别忘了,参安怀德在前,章从潞发现河道贪污在前,黄河改道在后,要不是有黄河改道、淮南洪患,章从潞被烧死没那么好解决,父皇肯定会召安怀德进京。”
五皇子:“我还得感谢黄河改道?”
太子:“可以这么说。”
五皇子一想还真是,哈哈笑起来:“改得好!淹得好!这回邪门邪对路了!”
黄河改道,夺泗入淮,死伤无数,到眼前两位天潢贵胄嘴里就变成天大的好事,也是令人心寒。
***
八月中旬,黄河水患虽暂时得到控制,但很快迎来秋汛,怕是又要祸及千里。
不过这些事有京官和地方官在忙,轮不到赵白鱼忧心。
纪知府外放的调令下来,如赵白鱼所料,被外放到江西省担任转运使,上任前需和新任知府尽快交接。
赵白鱼因此忙得脚不沾地,天没亮就到衙门办差,每每直到子时才能郡王府。
霍惊堂见他辛苦,每日接他下班,偶尔出手帮忙或提点几句,能解决不少困扰赵白鱼的难题。
这天深夜,霍惊堂照例来接赵白鱼,敲响他办公的房间,径直进去,就近找个位置坐下:“还忙?”
赵白鱼抬头看一眼霍惊堂就继续整理交接的档案:“没办法,纪大人外放江西,必须尽快整理出衙门的陈年卷宗、陈年账本,还有欠民的、欠工部户部的各种借条,以及账面亏空都得抹平,得趁纪大人还在京时赶紧解决,否则债留到下一任,该头疼的还是我。新官上任三把火,把把朝底下人烧,我是知府左右手,还不是首当其冲?”
沉重叹气,赵白鱼说:“不整理还好,一整理发现欠了很多债,账面亏空。衙门没多少银子,纪知府也不是个贪官,每年拨下来的银子不知道用哪里去了,反而欠下不少钱,我真想辞官不干了。”
霍惊堂:“衙门没算账先生?”
“还是老话,新来的知府头一天就冲我问话,摆明拿我立威。”
“新上任的知府叫冯春山?”
“你认识?”
“前杭州知府,大本事没有,但他是已故贞妃的哥哥,五皇子的舅舅。”
“外戚啊。又是五皇子,总算知道为什么针对我了。”赵白鱼了然:“京都府知府关系京畿治安,陛下怎么会同意让一个没本事的人担任?”
“当不了多久。”
赵白鱼挑眉,霍惊堂多少知道点内幕啊,但看他无意多说,便也不多问。
霍惊堂:“衙门亏空是常有的事儿,烧不到你头上,你也解决不了。”
赵白鱼担任京都府判官,到少尹,满打满算也才三年,头一次知道衙门亏空很常见,连忙问霍惊堂:“怎么说?”
霍惊堂低头拨弄手腕上的旧手帕:“小郎最近没戴我送的佛珠,是因为不喜欢?”
“没有,特别喜欢!”赵白鱼赶紧坐到霍惊堂身边,抓起霍惊堂的手哄道:“我不是得审犯人?怕见血失了佛性,毕竟是你送的,我得珍惜。”
霍惊堂抬眼,定定看他,然后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条同样包浆了的佛珠说道:“我磨了一盒子。”
赵白鱼:“……”你到底有多喜欢佛学?
接过送来的佛珠往手腕上缠,赵白鱼嘀咕:“喜欢佛学不该清心寡欲吗?”
霍惊堂敲了下赵白鱼的手背:“要诚心,少胡说。”
迷信。
赵白鱼摸着佛珠的穗子问:“我以后都戴,你现在能说了吗?”
霍惊堂:“衙门亏空很常见,京都府衙门还算好,毕竟天子脚下,能到户部哭穷,能从内库借钱,时不时还能从下面的县衙里收点孝敬,多少能补贴难看的账面。下面的县衙或者更偏远点的,比如西北的县衙,穷得外面的鼓烂了三年没钱修。”
“为什么?”
“存留太少。”霍惊堂说:“大景开国时太穷了,哪哪都要钱,本来鼓励商业是为了振兴经济,但盘活了一群富商,百姓和朝廷还是穷。没钱从哪来?税收。税也不能定太高,否则就是苛税杂税。一般来说,地方收税,得上交八成、九成,这叫‘起运’,留一两成做地方经费使用,叫存留。”
赵白鱼意识到问题所在:“一两成也太少了。”
地方经费用处很多,比如修缮衙门,发放给官吏、衙门公员的俸禄,假如遇到什么天灾人祸比如山匪起义、洪患地震蝗灾等等,都需要支出,一两成存留税根本不够用。
“所以只能挪用上交的税,就会出现亏空。你看看亏空项目记录,明确用于公事,可以呈交三司,让他们给你报销。不过户部是老五在管,可能会驳回你的报销折子。”
“不是可能,而是肯定。”赵白鱼:“亏了七万两,有上回五皇子亲口答应拨下来的五万两,勉强能补一下空缺。但底下二十一个县的账还没算。”
顿了顿,赵白鱼问:“不对,你说亏空是正常……难道外省的官都私吞公钱?否则为什么不报销?”
“私吞是有,多数用于公事,但户部会驳回他们的报销折子,历来报销走账就是一大难题,连赵伯雍他们想报销走账都会头疼。一是三司报销要收好处费、通融费,这叫部费,二是国库亏空严重。”
霍惊堂懒散地倚靠在椅子上,掰碎了官场隐而不宣的一套同赵白鱼细细说:“国家财政一直紧张,从开国至今,内有天灾人祸,外有强敌,突厥、大夏和南疆都是打不死的强敌,几乎年年征战,军资吃紧。国家财政大部分钱花在军资上,导致国库亏空,历任天子只能从自己的私库里贴补。由于税收上缴八成九成,底下也亏空,朝廷各个部门都在亏空,为了解决这部分亏空,历任天子只能从自己的私库里掏钱,不说给,只说是‘借’。”
“谁借?三司两府宰相都借,他们借去用于公事,用于赈灾、基础修建,用于军务,各个部门都来借,最终导致衙门亏空、部门亏空,国库和私库也没钱。”
“不能改?”
“体制臃肿累赘,一改革必定触动某些人的利益,总有人利用这些漏洞大肆敛财,以各种名目贪墨国家用于百姓的公钱,就有人出来阻挠。光裁掉部费这点,就拦了一群人的财路。陛下推行夜市开放,也是寄希望于商品经济发达能改善缺钱的问题。”
霍惊堂忽而问:“你说还缺两万两?”
赵白鱼:“不止。县的亏空还没算。”
霍惊堂勾勾手指:“我教你怎么讨钱。”
赵白鱼附耳过去,听着霍惊堂耳语几句,眼睛亮起:“你还挺奸诈啊。”推了把霍惊堂胳膊,打趣道:“满京都都把你当只会打仗,脾气暴戾的莽夫来看,谁知道你这么会演?”
“每年打仗要钱粮要军资就得跟三司打交道,不会演早死在大西北了。”
其实霍惊堂也有钱,但他大半的钱都耗在西北军里,只留存一些维持郡王府的日常开销,一些当聘礼,赵白鱼的小金库因此饱满许多,但他在外开销也挺大。
霍惊堂还养了个收容退伍老兵的村子,赵白鱼则修建育儿堂、妇女再就业的孤女村,只能说都是吞金兽,府库里的银子轻易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