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倒计时(164)
阎三万言罢,直说:“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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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祖茂在粮商府门愣了半晌,以为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了,结果回到漕司衙门就看见省内其他几个府州的籴粮官吏满脸愁苦,一见他立刻冲过来,七嘴八舌地说他们买不到粮草,拿着钱上门,那些商人也不肯卖。
“除非涨到五百文,这不是故意哄抬高价吗?每年籴粮的钱就那么点,抬到五百文,就怕漕司的钱花完了,还凑不到一百万石!”
“我那边也是,找了几个粮商,闭门不见。”
“我也是,我也是——粮商倒是见了我,也松口原价卖我粮草,可是采买官粮的人不能、不是……”
“不能是本官?”
众人回头,发现是骤然出现的赵白鱼,连忙拱手行礼:“见过漕使大人。”
窦祖茂欲言又止:“大人……”
赵白鱼:“江西粮商异口同声不肯把粮草卖给官府,除非换个漕司使或者高出往年采买价格的两三倍?”
窦祖茂:“所差不离。”
“联手整我来了。”赵白鱼笑了声,又说道:“省内各府商人联手抬高粮价算不算恶意扰乱行市?”
窦祖茂小心说道:“不算,米铺价格没有变动。”
“有所防范,对症下药。”赵白鱼还挺好心情地拍拍窦祖茂的肩膀说:“那你们就令人假扮外地商人到米铺采购。”
窦祖茂:“米铺采购,数量有限,数额太大,也会引起粮商警觉。商人买米,只有直接从百姓手里收才能挣到利润,从米铺那儿采买,亏损最大,毫无利润可言。”
“没事,你先这么办吧。”赵白鱼笑眯眯地说:“商人哪敢真和官府作对?不过是想多争点好处。真让那么多粮草砸他们手里,好米变陈米,能把他们亏破产,到时还不是哭着嚷着求官府替他们兜底?”
窦祖茂等几个官吏还想劝说:“可是……”
“放心,放心。民不与官斗,商更不敢和官斗,且等着,肯定是粮商先败下阵来。”
第72章
赵白鱼摆手, 笃定赣商是虚张声势。
“办法总比困难多,你们有过多次籴粮经验, 积累不少人脉, 见过的风浪恐怕比我吃过的盐还多,眼下一点困难哪里难得倒诸位?”赵白鱼拨了拨佛珠,十分倚重地说:“本官很信任你们,尤其是窦判官, 相信你们一定能解决闹事的粮商。”
言罢就甩开他们走了。
目送赵白鱼的背影, 几个人凑到一起。
“如何?”吉州府漕司官吏悄声询问:“我瞧赵大人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江西是产粮大省, 各府粮商去年便收足粮草, 那么大的量,除了官府还能卖给谁?商人手短眼浅, 一旦发现手里的利益保不住, 怕是会哭求官府,低价抛售。”
“放屁。”
吉州府漕司官吏惶恐:“是下官放屁,下官愚钝,尽说废话。”
“赵白鱼放屁!”窦祖茂终于把憋很久的气话说全,“还粮商哭求官府?低价抛售?朝廷规定每年岁额在三月底交齐,你说是粮商捱得住,还是我们熬不过这两个月?”
吉州府漕司官吏一惊:“祸端分明是赵漕使惹出来的, 跟我们无关啊!”
“你这话去跟赣商说,看他们会不会网开一面。”窦祖茂烦躁地拍着脑袋:“无妄之灾, 实是无妄之灾啊。娘老子的混账王八羔子!别的地方是讨好当官的,到这儿偏是反过来,我一个当官的还得给那群王八羔子当孙子!”
赣商势大, 猴子也敢欺老虎,不过在场官吏的腰包都被赣商喂得鼓鼓的, 眼下被刁难倒是忘了这回事,全是平时如何卑躬屈膝的满腹委屈了。
“窦判官,上差,您可得救救我们。我瞧赵漕使约莫是办了两桩大案便自命不凡,以为赣商是随他揉圆捏扁的纸老虎。他当然高枕无忧,可别到时出了事,把我们都推出来顶包。”
这话说得其他人也怕了,团团围住窦祖茂:“是啊,大人高抬贵手,我们都知道您跟府内最大的粮商阎三万交好。但凡您出面,说不得卖您个面子……”
“我才刚被阎三万撂面子!”窦祖茂瞪了众人一眼,又看向赵白鱼办差的位置,那儿空荡荡、静悄悄,没什么动静,一想到对方捅出来的篓子要他们来收拾,自个儿心安理得,他便万般不是滋味。
“真想摆脱困局?”
“自然!”众人齐刷刷。
“我倒有个法子,不知你们愿不愿意。”
“您就快说吧,赣商和赵漕使瞧着是杠上了,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只要能渡过此劫,什么事我们都愿意干。”
眼见众人的情绪都调上来了,言语间颇有几分藏不住的怨气,窦祖茂才说出他的真实目的:“到赣商会馆去。”
“去做什么?”
“投诚。”
***
窦祖茂等人一走,赵白鱼就从墙后走出来,笑着看他们迫不及待前去赣西会馆的背影。
砚冰颇为唏嘘:“如您所料,他们果真投靠赣商。”
摇摇头,他难掩一丝愤慨:“两江的官真是没救了!自古士农工商,以商为贱,这群十年寒窗、一朝鲤跃龙门的官竟争相追捧一群商人!最可笑是一边委屈自己被商人轻贱,一边上赶着让商人轻贱,丑态百出,见笑于人,尤不自知。”
“说来说去是钱作怪,银子是他们亲爹娘,得罪谁也不能得罪给银子的祖宗。哪天赣商倒了,他们也会跟蚂蟥一样扑上去吸血。”赵白鱼伸了下懒腰:“走了,去见一见麻得庸。”
砚冰愣住:“不跟过去?”
“没必要。他们想干什么,不用猜也知道。”
“您不怕事情闹大?”
“我还怕事情闹不大,没有钦差来。”
“钦差?”砚冰懵了,“要是钦差来了,那说明两江是真闹大了,您在漩涡中心,恐难脱身。不过五郎向来不打没准备的仗,您想让陛下派钦差到两江不是无的放矢……您是想让钦差来对付两江官场?”
赵白鱼回首打量砚冰,颇为新奇地说道:“砚冰最近是读了什么神书,进步如此大。”
砚冰嘿嘿笑:“我原先瞧五郎和两江的官、商斗得厉害,还栽了几次跟头,我心急如焚,您却气定神闲,再回过头去看你们的斗法发现您是栽了跟头,可是不痛不痒,没有半点损失,反而收获实实在在的政绩,反观这两江的官啊、商啊,哪个不是损失惨重?哪个不是真的大出血?我便悟明白了,一件事反馈回来的结果不外乎成与败。成、败,都得往下走,只不过别人败了就一蹶不振,您栽一跟头,反能从中琢磨出不少东西。哎呀,我算回过味来了,五郎做的事,没哪个是一拍屁股就想出来的,都是深思熟虑……唉,怪我还不够了解五郎。”
赵白鱼以前在京都府衙门当判官,人微言轻,不适合带着砚冰,之后水涨船高,又当了钦差,才带着砚冰言传身教,结果就是让砚冰只瞧见他的算无遗策。
“所以我还读了先生推荐的孙子兵法,兵法里有云:欲取先与。先是私盐,后是漕运走私,哪个都是天大的案子,足够端了两江,偏偏两江有通天本事的神佛太多,愣是把两桩大案压了下来,没法把幕后的这张大网给抓起来——”砚冰话锋一转:“但也暴露了两江官商勾结这张利益网有多大,逐个击破太费劲了,还会激怒他们,被群起攻之,所以您打算如他们的愿,缩回砍向两江的刀,让钦差去对付两江?”
赵白鱼抿唇笑:“差不多。”
也就是还有没分析到位的点,但这句话已经是对砚冰最大的肯定了。
他终于看懂一点点官场了!
砚冰赶紧追问:“不过我们为什么去找麻得庸?”
赵白鱼:“维持感情。”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