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倒计时(174)
阎三万脸色难看,脑袋一阵眩晕,没了。
他手里没粮了!
不仅是他,省内粮商的粮都在卖给北商会长的两百万石粮食里,而现在两百万石的粮食都被卖给漕司,换他手里的淮盐交引!
阎三万眼前一黑,终日打猎的人终于被雁啄瞎了眼,谁能料到还有交引这一出?
淮盐就是北商眼里的亲爹娘,白花花的,跟银子等值,有那等好货在手,粮食算什么?赣商算什么?
统统卖与赵白鱼。
不仅是北商,各地而来的商人一旦知道赵白鱼手里有能换赣茶、淮盐的交引,必然趋之若鹜。
念头刚闪过,就有操着两浙口音的商人挤开人群跑过来询问:“敢问这里可是江西漕司?”
砚冰回头:“是。您是?”
“两浙粮商,听闻你们这儿收官粮,交引代替结算,能换赣茶、浙盐和淮盐?”
“暂时不能换浙盐,您是浙商,怎么千里迢迢跑到两江来要浙盐的交引?”
“无门无路,盐哪有那么好买到手的?何况交引加抬,听说每十袋盐多给一袋,直接找当地盐官采买还得塞钱,哪有这等好事?”浙商摩拳擦掌:“快告诉我,漕司籴粮在何处?我手里有五万石的粮食,品质肯定过关,如果漕司急要,我还能再收五万石!”
赵白鱼指向大门,砚冰了然,带浙商进衙门里做买卖。
一个浙商进去没多久,又来两三个结伴的外地商人,也是知道便籴良策急忙赶过来,唯恐慢了一步错过淮盐交引。
陈罗乌腿软,一个趔趄差点没摔倒。
平老板心慌得不敢去看阎三万的脸色,反观阎三万的表情虚空茫然,嘴唇颤抖,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来。
女官脸色复杂,自知大势已去,便不多留。
窦祖茂低头悄悄挪动双腿,远离陈罗乌等人,赶紧划清界限。
“说来,”赵白鱼扭头一笑,轻声询问:“你们手里没粮,米铺还能开吗?”
无粮怎么开米铺?
开来卖西北风吗?
明知故问讨人嫌!
陈罗乌等人在心里尽情发泄怒气,表情憋屈,不敢对上赵白鱼的眼睛。
“你们不卖,漕司衙门卖。”赵白鱼微笑:“每日每人限购一石,超过一石则在市场价的基础上,每石加一百五十文。卖三百五,童叟无欺,质优价廉,欢迎随时来购。”
北商会长终于明白赵白鱼收那么多粮食干什么了。
左手入,右手倒,兜兜转转一圈,以二百六卖出的粮商还得从赵白鱼手里花三百五的价格买回来!
当然官粮不能卖,卖的是普通品质的粮食,市价其实是每石低于两百,可他们现在不仅要花高价买回来,还不能再抬高价卖给百姓。
因为赵白鱼会开粮仓调整粮价!
拢共卖了五十万石普通粮食和一百五十万石官粮,对粮商说来损失不大,但是对陈罗乌、阎三万等人来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算来算去,费尽思量,无亏无盈,反损士气,颜面扫地,何苦来哉?
今日这事传出去,大半个江南都知道赣商一败涂地,日后威信难立。
第76章
远处乔装打扮过后的六皇子一行人安静围观全程, 同旁人说:“我和五哥喝酒时,常听他喝醉了骂赵白鱼邪门, 当时还百思不得其解, 瞧他朗如明月,行事光明磊落,哪里邪了?现在才知道,另辟蹊径, 剑走偏锋, 邪是邪, 却不是歪门邪道。”
顿了顿, 六皇子又感慨道:“如果我是……是赵白鱼的上差,定重用此人。”瞥了眼身旁人始终沉默不语, 才想起他和赵白鱼的恩怨, 于是说道:“不过我有二郎相助,无异于如虎添翼。”
赵重锦:“殿下谬赞。”
“结局已定,没什么好看的。”六皇子转身:“走吧。”
赵重锦驻足原地,静静地看着人群里的赵白鱼,无需特意寻找,一眼投过去就能被他抓住目光,有些人天生耀眼, 靠他自己就能成为别人望尘莫及的明月光。
他心中五味杂陈。
粮商罢市,籴粮进展没有寸进, 两江官吏弹劾,钦差赴江南,桩桩件件接踵而至, 形成困死漕司使的艰难局面,他有心相助, 苦思冥想,奈何想不出个有用的法子,最后甚至想提笔求他爹以宰执身份帮忙拉一把赵白鱼。
只是还未开口,担任钦差的六皇子就来到江西,告诉他赵白鱼提出的便籴良策。
赵重锦琢磨着便籴良策,逐渐回过味来,心中复杂的滋味难以言表。
这会儿即便赵白鱼是个陌生人,他也生出惺惺相惜之情,何况赵白鱼还极有可能是他们的小弟,怎能不喜爱?又如何能不心酸?
回想旧事,赵重锦良心难安。
用力地闭眼,再睁开时,赵重锦的目光落在了离开的女官身上,她是昌平公主的贴身女官,当年换子之事,必然在场。
抓到她,让她亲口指认昌平的恶毒,在天下人面前换回赵白鱼的身份。
***
女官回府,小心描述赣商和赵白鱼的过招,尽量避免一些过于夸大赵白鱼的词语,免得刺激昌平公主。
但昌平还是被刺激到了。
她躺在卧榻上,按着太阳穴说头疼得不行,李得寿帮她针灸也缓解不了半分。
女官心知这是情绪起伏太激烈,除非心平气和,否则还得疼下去,但她不敢劝说。
啪!
昌平猛地抓起茶杯扔到地上,噼!啪!触手可及的瓷器都被砸得四分五裂,昌平明艳的面孔变得有些狰狞。
“赵白鱼,你是来讨债的吗?好啊,任你来讨……看是孤先还清债,还是你打横着出两江!”
***
粮商卖光粮食就是为了罢市,为了赵白鱼完不成籴粮岁额,而今算盘落空,无粮可卖反而变成催命符。
米铺两三天不开张还好,一连三四个月不开张,到时候还有谁来买米?
赵白鱼开放粮仓,允许府内小门小户的商人从他那儿入货,时日一久,怕是会抢走他们的生意。
阎三万家大业大不担心没买卖,家底不够厚的粮商玩不起,不是跑阎三万府上就是到赣商会馆哭日子难过,嚎来嚎去就是逼他们向漕司、向赵白鱼低头。
陈罗乌拉不下脸,借口偏头痛犯了,躲在府里不出门。
出馊主意的平老板直接宿在花楼里,整个洪州府都有他的相好,谁也找不到他在哪儿。
更别提昌平公主,谁让他们自作主张把粮食都卖出去?
到最后这烂摊子还得阎三万来收拾,他当日从漕司衙门回府就卧病在床,修养了三天才拖着病体登门拜访赵白鱼。
“赵大人……”
阎三万上前就要跪下,赵白鱼连忙做出扶手的动作但没真碰到人,以至于阎三万真跪下去的瞬间就懵了。
讲道理,当了洪州府这么多年的大粮商,历届哪任漕司没给他面子?多少年没真下跪了?
他以为赵白鱼做做样子,不会真折他面子。
“本官以前听过一句话,面子要人给,但有些人的面子是自己凑上来丢的——阎老板觉得有没有道理?”
阎三万赔笑:“自然。大人博闻广识,老朽甘拜下风。”
赵白鱼负手说道:“其实本官到两江没想针対谁,不过是奉命行事……赴任两江前,陛下说我要是查不清楚两江的案子,就让我提着脑袋去,你说军令状都冲我下了,我能不全力以赴?”
暗卫惊讶地挑眉,他被任命保护小赵大人,就没听过什么军令状。
阎三万愕然:“查什么案子?”
赵白鱼:“什么案子你心里不清楚?你们赣商心里不明白?陛下他老人家日理万机,你说得是什么案子才让他老人家盯上你们两江漕运?”
阎三万:“是、是纪兴邦?”他想了想,又摇头:“不太対,难道是四省三十八府一百八十官联名保奏麻得庸的事?我就说太高调了,不该答应昌平公主的!”
原来是笔交易。
赵白鱼叹气:“不是联名保奏,也不是纪兴邦,而是两件事加在一起。你说前脚你们四省三十八府的官吏一块儿保奏麻得庸,十天半个月就帮他买齐两百万石的官粮,连陛下他老人家都不敢保证自己能有这么大手笔,后脚你们就把陛下搁两江的纪兴邦给整垮了。你们手笔通天,我不得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