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生倒计时(168)
一回府的六皇子就给自己泡了冷水澡,春寒料峭,不到两个时辰就烧得厉害,连夜敲开太医局的门,第二天传出病重需静养的消息。
东宫和五皇子当天登门拜访,见六皇子烧得开始说胡话了,就令太医不要吝惜药材,也让六皇子好好休养,务必将身体养好,朝政之事不必着急,自有人帮他分忧。
做完兄弟情深的姿态,东宫和五皇子便施施然离开。
马车里,二人今日的收获却是:“父皇已下旨,令钦差微服私访下两江,明是查赵白鱼,实则查两江官场。谁这会儿当钦差,谁就能清出一个为己所用的两江官场,可惜不知道究竟谁领了旨意。”
太子:“不是六弟就行。”
五皇子颔首附和,随即不解:“二哥,你说父皇对两江到底什么态度?去年麻得庸撞翻官船,倒了一百多万石的粮食啊!换一般人,早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可他麻得庸居然有一百八十官联名保奏,而且这么多人联名保奏,谁能想不到朋党?”
一百八十官联名保奏虽然一开始瞒住了,但时日一久,纸包不住火,多少漏了点消息出来。
“依父皇的性子,肯定派人去查,赵白鱼无朋无党,的确是查两江的好人选,却不是唯一的人选。霍惊堂上阵杀敌,家眷被送两江这滩污泥里,闹出现在罢市、无粮可籴的困局,就不怕霍惊堂寒心?”
五皇子左思右想,摸不透元狩帝的心思,隐约有了可怕的猜想,但一向比他聪明的太子反而不以为意。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太子的语气理当如此:“霍惊堂和赵白鱼一文一武,武掌三军兵权,文掌一省财赋,分明是重用、是天大的恩典。霍惊堂就算知道赵白鱼赴任两江,也该感谢皇恩浩荡才对。”
不是储君,没有天下皆为他所有的概念的五皇子只能点头,追随东宫惯了,就打消心里那点异样。
“一个激进的赵白鱼,再放进去一个微服私访的钦差,摆明是激化两江局势。孤现在有些看不懂,但不需要看明白,看着就行。”
五皇子若有所思地应和。
***
东宫一走,六皇子霍昭汶立刻换上一身常服,钻进郑国公府的马车出城,到渡口换水路走。
郑楚之担忧还烧着的外甥:“不然歇息几日再走?”
霍昭汶闭着眼:“等二哥缓过神来就麻烦了。眼下他们能袖手旁观,概因没有皇子掺进两江,一旦我久不露面,他们很快能猜到我就是钦差,我掺进了两江官场,必然不甘心,所以我得赶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立刻抵达两江。”
郑楚之头疼,随即说道:“两江被收拾,空出来都是肥缺,你又有冀州军……有兵有钱,陛下的心思昭然若揭!”不过他很快想到机遇伴随着巨大的风险,激动的心情稍减:“我能想明白的关窍,东宫也明白,如果他知道,肯定视你为眼中钉,想方设法让你死在两江!”
他反应过来:“我们得将你离京的消息捂死。”
霍昭汶:“捂不了多久,最多半个月就会被发现。”猛地睁眼,眼里有显而易见的磅礴野心:“我不怕和二哥正面交锋,只要有了两江,东宫党羽能奈我何?”
郑楚之心下稍定:“两江有旧部,我再找些人保护你?”
霍昭汶面露疲惫:“不用。”
郑楚之见状不敢再多言,将他妥帖地送进船里,目送船只消失在天际边。
***
“五郎!”砚冰飞奔进来,顾不得喘气就拿出康王飞鸽传书来的信件说:“来消息了,果然派钦差微服私访!”
赵白鱼:“派了谁?”
砚冰摇头:“不知道。这回藏得严实,谁也不知道钦差的身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抵达两江。五郎,您说陛下会派谁来查您?会不会针对您?”
赵白鱼面色如常:“和两江官场比起来,我不过是个小拇指盖,针对我有什么好处?”
“我怕万一。”砚冰愁眉苦脸:“不过粮商罢市,漕司衙门门口聚集的人越来越多,舆情传遍大江南北,快把您之前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青天之名毁个干净了。”
“别真把老百姓都当成愚民。”
“可是……”砚冰咕哝道:“能被轻易煽动,堵衙门口骂您贪官酷吏,能多聪明?”
那些话难听得他都听不下去,替五郎气得不行。
“嗯?”赵白鱼挺惊讶:“你看得出有人煽动?”
砚冰瞪眼:“那么明显!”
“是我小瞧了砚冰,抱歉抱歉。”赵白鱼失笑,“既然看得出是被煽动,怎么没发现这几天堵在衙门口的面孔来来回回就那些?”
砚冰脑子一转:“都是收钱来闹事的?”
雇人扮普通民众聚众示威,刻意制造舆情,自古至今都是屡试不爽的套路。
“的确也有被煽动的人,多数在第二天就能头脑冷静下来,不是他们读了多少书,可能大字不识,也不是见多识广聪慧过人,而是小老百姓们的生存智慧,他们对危险有着远比很多读书人、大官小吏更敏锐的洞察力。”
真普通人忙着艰难地生活,哪有空天天闹?
粮商闭市,赵白鱼第二天就做主开了粮仓,保证府内百姓的基本供需。
当时窦祖茂等人愕然的样子让赵白鱼想起来都觉得好笑,许是膏腴之地住久了,忘记一府粮仓的作用就在于此。
赵白鱼:“不过舆情被炒大,两江官吏联名参奏,朝廷意思意思派遣钦差查我,我还是得解决事端,天天开粮仓也不是个办法。”
砚冰:“那您现在?”
赵白鱼起身,转了几个圈,宽袖长摆旋飞,有种砚冰说不出来的韵味,就是心脏跳得有点快。
“我今日如何?”
“过于漂亮。”砚冰老实说,“说不上来,也不是姑娘家的漂亮,就是那种很——”
“很脆弱?很无害?”
“对对!”砚冰连连点头:“还有一种很憔悴的感觉。”然后他就发现赵白鱼今天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衫,腰间被勒出劲瘦的痕迹,连绑头发的丝带也是纯白色,不过仔细看能发现袖口、领口等隐蔽处藏有暗纹。
“五郎,你怎么穿成这样?”
赵白鱼揣着手笑说:“本来要见昌平公主但被拒了,可惜这身特意设计过的装扮。”其实没多惋惜,见公主一事,不急于一时。“我先换身装扮,去赣商会馆。”
等他再出来,却是一身皂色衣衫,看着和平常没多大区别,但是给了砚冰一种赵白鱼很落魄的感觉,瞬间就让他心疼了。
“怎么回事?”
衣衫齐整,布料顺滑,头发一丝不苟,愣是觉得他憔悴落魄。
砚冰忽然发现古怪:“这衣衫是五郎昨天穿过的?您昨天到衙门门口劝说百姓冷静,叫我藏在人群里朝您扔臭鸡蛋,我记得就砸衣摆这里……看,还能瞧出痕迹。”
然后他就发现这身衣服褶皱痕迹非常明显,衣领、袖口等细节处颇为凌乱,再看五郎的脸,眼下多了团青黑,眼里无光,唇色苍白,这就是导致他觉得五郎憔悴的原因。
砚冰灵光乍现,瞬间了然:“懂了。”
对视一眼,两人相偕前去赣商会馆,说了拜见陈罗乌的话,被晾在前厅足有两个时辰,陈罗乌才姗姗来迟。
“不知赵漕使大驾光临,有何贵干?”陈罗乌一进来就拱手说道:“商人铜臭腌臜地,我就不耽搁大人,免得污了大人的清正之气……开门见山地说,大人是要查办哪个人?”
赵白鱼放低姿态,语气温和,回头看门口的人,生怕被看见他低三下四的样子,压低声音说:“能不能……让粮商都开市?”
陈罗乌笑了声:“原来大人是为这事而来?那我只能遗憾地说,您来错了。粮商开不开市,那是粮商说了算,我说不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