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骨(宫廷)(91)
赵祚的目光随着眼前人的动作越发深邃了去。他将谢陵拢进怀中,吻住了他唇,动作是出人意料的温和。他小心翼翼地衔过谢陵的唇瓣,轻轻地汲取着谢陵的所有气息,那些好的、坏的、温和的或是混杂着昭行清风冷月的味道,都叫赵祚吮了来,流连在他那情之所至的眸中。
半晌,赵祚听到谢陵的喘息才放开了他。谢陵的咳嗽声是跟着来的,这几声咳嗽,让赵祚渐渐迷蒙的眸色在这时生了几分清明。
赵祚引着谢陵落座,又退了几步,转身看向了身后空无一物的琴案,抬手抹了把脸。
谢陵一时也不知该笑好还是该装作若无其事才对,只好扯了羡之的正事来帮赵祚冷静。
“那孩子想来是要与小岐儿同甘共苦了?”兜帽不知是在何时落了下来,谢陵索性将风袍也取了,又继续道,“他去观之那儿了?”
“嗯,才去。刚还替观之求情呢。”赵祚不温不火地道,但谢陵听出赵祚话里藏着的有几分火气,应该是气那羡之的突发奇想。
“他啊,是担子太重了。当初若我多留下些时间,也就不会让他那么早就接过居衡所有的东西。”谢陵低声替羡之开脱道。
“莫替他说话,”赵祚回头,看向了谢陵,“他,还想将陆岐的担子也揽过来,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担不担得住,自不量力的……”赵祚冷哼了一声,将最后那句“混账玩意儿”留在了嘴边。
谢陵刚准备开口,又叫赵祚截胡了:“小先生当初也是想让陆岐加冠后接手陆家的。”
“嗯。”谢陵知道赵祚不是在问他,而是在陈述他心头的想法,他还是应了声。
他本是想让陆岐在加冠后,顺着他做的局,让观之拿羡之赐给他的昭行印,让陆岐掌住陆家,成为羡之的左臂右膀。
便是情况再坏些,在观之那处生了岔子,便让昭行印仍留于羡之手中;又或是更坏些,陆岐拿了叶家守的那些让他半生无虞的金叶子仗剑走马,悬壶济世,远离朝堂。羡之没了这左臂右膀,但还是有昭行印与留在居衡的陆家的信物那方玉鹿角。如此,该掌在羡之手上的,还是被掌在羡之手上。
而至于局里的其他人……
总有人会死社稷,也总有人来守国门。
“他也知道我心思,你莫替他忧了。”谢陵宽慰道。
“那混……信陵要是知你心思,便不会做这般的事。他甚至……”
“甚至只需要静观其变,坐享其成。”谢陵接过赵祚的话,嘴边的笑却藏不住了,又直言不讳道,“帝祚到底还是疼信陵,待事情结束了,可要我同他说说,让他亲自来他父亲面前认个错?”
这话一出,赵祚顿时哑口无言。赵祚是担忧羡之不错的。本可以坐享其成的事,羡之就为催生出最后的结果,把自己搭进危险里,要赵祚说自己不忧不愁不气,那无异于天方夜谭。
“你倒是风凉,寡人瞧,要是信陵真叫谁给了委屈,你还能这般?”赵祚回身看着那处坐着的气定神闲的谢陵,又补了句戏谑,“说不得便红了眼,要把人梁策做成人彘,囚了才解气。”
“我何曾做过这般染血的事,还是圣上也赐他一杯毒鸩酒的好。”谢陵说着杆儿开了个玩笑,又冲赵祚眨了眨眼,也让赵祚消消气了,才继续道。
“其实他进去搅一棒,也是好的,这棋子落得更快,也好让观之措手不及。”谢陵莞尔来,眼里的欣赏意也渐渐聚拢来,“观之的心性,难成事,早先有桑落帮扶着,待人接物在人前还看不出分别来。现在梁相有羡之示好,自然要拿羡之与观之比较……”谢陵“啧啧”了两声,继续道,“只要羡之还肯在他那母族承认陆岐是他软肋一天,梁相就会更看重羡之一天。”
赵祚看了谢陵一眼,领会了他的想法,接着道:
“这样观之一旦露了反骨,那梁相早晚抛了他。那寻个人往观之耳边一提点……”赵祚穿过半个屋子,将榻边摆着的茶盏斟了满杯,递给了谢陵。想来是谢陵入屋前才换上的新茶,倒来尚温。
“迟早狗咬狗。”谢陵接过茶盏,抿了一口,“其实这般说来,陆岐倒安生许多,至少观之自顾不暇。况你,”谢陵的眼里生了几分狡黠,正经推测道,“昨日故意让放窥鱼走,难道不是为了让她回去给陆未鸣传声?”
“说起陆未鸣,寡人倒想起,有正事忘了。”
“嗯?”谢陵将茶盏还给了赵祚,赵祚接过茶盏,自己也尝了口,道:
“陆岐有消息了。”
谢陵闻言眼里立马生了光,但须臾又暗了下去,恢复了平静。
“他,在哪儿?”
赵祚的目光转瞬撇开了去,良久才道:“外宫的那个祠堂,前夜寡人带小先生去过的。”
“哦…”谢陵记得那方祠堂,那堂上只供了昭行的人,堂内还有个小僧侣。
“那处有一方内室,我们…没进去。”赵祚的话说得断断续续的,好像还在犹豫着要不要说来。
谢陵也不急,目光也四处打量着,直到赵祚再开口,他的目光才收了回来。
“内室里放的就是和元华有关的事,梁酌将他带往了那处,可能……”
谢陵听着赵祚欲言又止,自己的心情也跟着跌了下去。尽管早知道会有这天,陆岐的身世一旦为陆岐自己知晓了,那谢无陵在陆岐眼里,可能就变了。
“你想去见见他吗?”
赵祚话音落了许久,谢陵都没有回答他,但谢陵眼里的挣扎,却让赵祚看见了。
赵祚没有干扰他的抉择,蓦地看见谢陵的手紧紧握了来,赵祚怕他受了伤,将手伸了过去覆握着谢陵的手上。
谢陵又抬了另一只手,拍了拍赵祚的手背,目光也只看着赵祚的手,又犹豫了一会儿,才道:“我猜…会有人比我更想见他。”
“陆未鸣?”
“嗯。待陆未鸣见了他,或许他就不想见我了。”谢陵苦笑来,“罢了。我只见祚哥就好。”
“谢平之。”赵祚听见了那二字,喉头微动,唤他。
“嗯?”谢陵正经应来
“别再叫……”赵祚又清了清嗓子,“寡人怕……”
“别叫什么?祚哥?”谢陵装蒜道,感觉到赵祚握着他的手使了力,他继续使坏道,“祚哥哥,你,怕什么。”
“怕寡人做不了正人君子。”赵祚将谢陵复拥入怀,耳鬓厮磨,为难起谢陵来。
长明殿内的二人逗风弄月,正是情浓。至于长明殿外的人们,就没有这番好兴致了。
梁后才归了中宫,就有宫娥递来了一张乌金宣。
梁后接过了那张宣纸,看了上面写下的字迹,双目瞬间睁睖来。但须臾惊讶的神色便在芙蓉面上消失了。只有那拿着乌金宣微抖的手还在泄露着梁后的心头的惊讶。
小宫娥在这重阙里早学惯了察言观色,声音又低下去了些,喏喏道:“这是从小侯爷住处那里找到的,藏在一堆莫名其妙的诗稿里。是小侯爷之前吩咐那群守在身边的人说,要是等信陵主到的时候,一定要给他看这诗稿,所以……”
“陆…陆未鸣呢?”梁后神情紧绷,问向身边的那位侍婢姑姑。
“娘娘要寻他?听说昨日在梁相那儿,也不知接进重阙来没有。”
梁后的手一把扣在了身边的桌案上,也将手中的宣纸一并扣在了桌案上,声音里打着颤道:“想办法,让…让他立马去见陆岐。把…把这张纸拿走,快拿走,拿去烧了。”
说着她就把纸一推,往后退了半步,像是怕和这宣纸惹上什么关系,直让宫娥把这纸烧毁了。
宫娥不知这宣纸是如何惹了梁后,只得诺诺应了,爬了两步将宣纸抓住揉了来,正准备离开,又听梁后道:“当着我面烧了,不能让旁人知道。那些看了这纸的人……”梁后的目光蓦地冷厉了许多,“按重阙的规矩办。”
这一声令下,小宫娥的脸瞬间煞白了。她哆嗦着从一旁的宫娥递来的烛上引火烧了这宣纸。
梁酌看着火舌舔舐着宣纸,吊着的那颗心终于在宣纸成了灰烬时,才放了下来。
她仍站在原处,半晌待心情平复了,她才开口对身边的侍婢姑姑道:
“跟梁丞说,夜长梦必多,观之不可尽信,陆岐的事也不能等了。让他以我之名请陆二郎君去外宫的暗祠坐坐。”
侍婢姑姑应了,转身便下去传消息去了。
而梁丞此时正和羡之走到观之所居之处。二人都未提进屋的事,梁相转身看向了羡之,羡之也抬手看向了他。
“信陵,为何替观之说话?”
“本是手足至亲,理应如此。”羡之不假思索道。
“当真?”
羡之抿了抿,看向了梁丞。
作者有话要说: 我努力了 多写了一个情节了
第98章 东风改
两人同站在一院门外,抬头看着行雁排云上。
“这重阙,藏住了太多东西,哪有谁能将这真假划得分明。”羡之侧首看向了身边年迈的长者,“外公以为羡之的话该不该当真?”
梁丞侧首对上羡之的眼,可惜他并没在那如深渊幽潭的眼里看出什么端倪,便干笑了两声,并没将自己的那点心思讲出来。
羡之见状勾了勾嘴角,转身推门,负手道。
“至于到底为何帮他,孙儿其实也是凭心做事罢了。”顿了顿又扬声,似故意说给屋内人听一般,“今日孙儿心情好,所以留他一命。”
羡之的话音才落,就听见屋内传出一连串瓷瓶铜炉入地的噼里啪啦声。
羡之仍面不改色地揶揄道:“看来今天观之的心情不怎么好。”
他说着侧了侧身,尊老重礼地让梁策先进,这才跟着迈步,慢悠悠地跟在梁策身后。
梁策大概也是看在了羡之在场的份上,进了屋也没像旧时那样,直对观之吹胡子瞪眼的;而是只在扫过这屋内狼藉模样时,做了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语重心长地道:“观之。每日画画还静不下心?”
观之目光却在梁策进屋后没一会儿,就越过梁丞看向了他身后的人,那还抓着湖笔的手又将湖笔握得紧了几分。
羡之看着屋内一片狼藉,心下反倒舒畅了许多,连皱了几日的眉头都舒开了,他出言回护道:“观之心性尚幼,难以静心也是自然的。陆岐原先也是这般。”羡之故意顿了顿,眼里又生了狡黠,嘴下也未留什么情面,“只是这乱摔东西的习惯,是该知会母后一声,让她来督促着改改。不然只怕别的心思没传出去,先把这小事传出来了。那别人该笑话天家及冠的皇子倒不如一个外姓未加冠的小侯爷。”末了还补了一句,“那确实和闾左地出身的小民无异了。”
观之闻言气急败坏地差点将手中的湖笔也掷了出去,但在梁丞的眼皮下,他到底没有胆子,只将湖笔重重地拍在案上。
观之本是梁斟之子,算来这岁数和羡之是差不离的,只是后来梁酌接他回来,为了掩人耳目,才对外称小了羡之两岁罢。偏羡之如今拿他与陆岐那未及冠不知事的人比较。
如此也就作罢,还说提他早年藏在闾左地之事。更是气得他快不能自已了。
若不是梁策那越发凌厉的眼色压着,只怕观之现在就该上前去,逼着羡之以头抢地。
“外家的小侯爷?”观之拍在桌上的手慢慢收回来握成了拳,那湖笔却在桌案上滚了滚,顺着滚出了桌面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