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骨(宫廷)(72)
“从山啊,不是我说,”沈长余脸都要苦在一处了,“我们赶了半月的路,放我歇会儿不好吗?你明明有现成的,不用就算了,还只奴役我?”
“嗯?”赵祚闻言抬了眼,疑惑道,“现成的?”
“你不知?”沈长余被他问得愣了愣,突然通透道,“这一路除了你的暗卫,还有一人的气息也在,你也知道吧。”
“嗯。”
“起初我以为是哪个大族派人来窥你,但这出了京畿道,还跟着窥一路应当不至于。”
“那究竟是何人?”赵祚眉间又有愁云骤现。
“有日夜里我探了探,他只说自己是受贤山之托。贤山有什么啊,还不就一个昭行吗。肯定是你那谢小先生的主意,可不是给你留了个现成的人手?我没说错吧……”
“滚。”赵祚话里带着几分恼,剜了沈长余一眼。沈长余却跟没事人一样,道:“这是我的房间,滚也不是我滚吧,从山郎。”
“那我走。”赵祚说着便启了门,抬手重重地摔了门去。
而扶风这头,谢无陵那日给沈长歇的一幅前朝旧画在雅阁宴上现了影,瞬间在扶风爱古物的文人界里,惊起了滔天浪。
人人竞相逐,一时让本就门庭若市的花柳巷更热闹了去。
沈长歇却很宝贝着玩意儿,让小僮拦了他们三日,吊足了胃口,才让小僮替他对快踏破门槛求画的人再次吩咐道。
这次说的却是,名画总要送给有缘人。遂出了一题,答一字,三日后公布结果。若答对的人赴约时,能应了他所求,便可带走这画。
话一出,众人领了谜题,便散了去,这雅阁外也冷清不少,让沈长歇这才落得了一阵清净。
他在心里低声呸了谢无陵一下,让人传了信给谢无陵,让他三日后来喝茶。
正在院子里喝茶的谢无陵听了沈长歇的小厮传来的话,不禁多嘬了两口手里的茶,才道了声好。
作者有话要说: 50:什么叫我勾着你三弟,又看着叶伏舟啊
长余:难道不是?
赵祚:不是!滚!886
羡之:滚!886
陆岐:886…
更晚了 我来磕头…
第82章 西北风生
黄莺争春,破了中庭寂寥。
前几日谢无陵深夜才从一应酬中脱身归园中,他见羡之在歇亭里抱着一枚环佩出神。
谢无陵走近时,就觑的他铺在岸上的一幅画,画上人影朦胧,灯火明灭间,谢无陵没有瞧得多清楚,只打趣道:“王孙今日兴致好?”
“不好。”羡之侧目撇了撇嘴。
谢无陵凑到羡之身边,席地坐了,取过羡之手上的环佩,端详了一番,只瞧的那环佩上的一个“羡”字。
谢无陵抿抿嘴,心情正好,也未多心想些什么,直问道:“怎么了?”
羡之沉默了会儿子,突然往谢无陵怀里去,以他腿做枕,趴了过去,肩头微微颤动。
谢无陵被他这番动作惊着了,手悬空了会儿,才落到羡之背上,轻拍了拍。
接着便听羡之闷声哽咽传来:“它是爹爹走之前给的,说每个王孙都有的。”
谢无陵闻言,眼里阴翳骤来,连月亮都叫浮云遮了,一时园中晦暗。
“嗯……想你爹了?”谢无陵低头看着羡之的发顶。谢无陵的眸里起了澜,心下也起了波澜。他知道,他也想那个人,特别地想。
羡之趴在谢无陵腿上,想了会儿又翻了身来,以谢无陵的腿作枕,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这才应了声。
“嗯。羡之才见爹爹一年多。什么时候,师父带我去西北吧,我想去……见爹爹。”
“快了。会很快的。”谢无陵将目光收回来,满脸期望。他也是想的,想立刻站在那个人眼前,想他在他耳边再说一遍“今日,青山就你”这样的话。
“最多三个月吧。”
那日之后,谢无陵便真的忙了起来,羡之都极少见到他,只有他要给羡之布置策论词赋时,羡之才会在园子里见到他。
这天羡之刚从灵荐观的观主那里讨教了旧理回来,就听候在眠风的小童说谢无陵在等他。
他换了外衫,又去枕月拿了昨夜写成的策论,这才往伐檀去。
“师父!”羡之推门来时,谢无陵正在画堂里提笔写书信,闻声搁了笔,瞧向来人。
羡之继续道:“我瞧沈家那小厮又在园外候着了,这三日午膳过后就来,倒是挺守时的。”
“正好,就木。”谢无陵侧首看向了靠在一旁书架的人。
就木小心翼翼地合上了手中书,看向了谢无陵,问道:“啊?”
“去园外老妪那处买几口茶给那沈家小厮。天热了,也为难他了。”就木应了吩咐离去。
“嗯?师父不去见沈长歇?”羡之却满脸疑惑。
“要。”
“哦。”羡之抿了抿嘴,将前几日谢无陵布置下来要写的策论从袖下抽了出来,展平递到了谢无陵的桌案上,“那什么时候去?”
谢无陵顺手拿了镇纸压在那策论上,抬眸问道:“一会儿,沈长歇出的题你可听闻了?”
“略有耳闻,”羡之应来,“说是问扶风黄金万两处?”
“嗯。你可有答案?”
“只答一字的话,羡之……还未想过。”羡之轻声道。
“那便想想,不是要帮那小厮?”谢无陵不咸不淡地将羡之的小心思道来,又故意戏谑道,“待你想出来了,我便去寻沈长歇那厮。”
“这午后太阳毒,我是怕旁人说师父的不是,哪里是要帮那人?”羡之小声嘟囔了一声。
这嘟囔的声音可不算小,也就一字不落地落进了谢无陵的耳里,他起身绕过桌案,要取外衫披来,路过羡之,故作不领情地睨了他一眼,督促道:“快想。”
羡之闻声,悻悻然噤了声,认真想了起来。
谢无陵则在他身后不远处,褪了练字书信时的罩袍,换了新衫,新衫下摆绘了墨竹,是谢无陵那日兴起绘的。玉冠束发,竹影春衫,莫不风雅。
饶是羡之偷瞄了两眼,也生了艳羡,心下想着,这般衣带笼风,青骨自成的模样才是他师父应有的模样,那重阙的朝服是真的锢了他的玩意儿。
“羡之,想好了吗?”谢无陵回身整衣,正撞上羡之出神的模样,遂温声问了句。
“想好了,但是……”羡之两步凑近来,拉着谢无陵的衣袖,撒娇道,“美人哥哥,也带我去那雅阁瞧瞧嘛。”
谢无陵顿时皱了眉:“那种地方,你去做什么?”
“哪种地方?”羡之装作不懂的模样,有软声道,“美人哥哥,羡之就是想见见这扶风的一流雅客罢了。”又低声补充道,“反正爹爹也不在。”说完就冲谢无陵眨巴眨巴眼。
谢无陵上一次见他这般无赖模样还是夜里不想一个人睡,吵着来他屋里的时候。
这模样自然逗得谢无陵心头那点柔软都顺势舒展来。谢无陵叹了口气,满脸无可奈何道:“说答案吧。”
羡之见状,心下雀跃极了。谢无陵这就是妥协了的模样,他像第一次见谢无陵时那般,顺着袖子捉住谢无陵的腕,让他摊开手掌,在他掌心写下一个字。
而后满脸神气地看向谢无陵,心下还带着点期待。
“户?”谢无陵微蹙了眉,不过须臾又展开来,他认真地打量了一番眼前人,心下生了新的揣度,“为何是这字?”
“哪处有黄金万两,首先必是重阙,重阙的千两金银又是源于千家万户所上的赋税。所以有千家万户处,总会有黄金万两。嗯……”羡之挑挑眉,脸上写满了得意。
谢无陵瞥了他一眼,领着他往外走去,一边问道:“还有呢?整日跟着凤翔乱学,竟学着了说半藏半?”
“哪有乱学,是羡之投机取巧了,羞于说来。”羡之嘴上谦逊,神情却不能谦逊,眉开眼笑的模样,比今日天上的春‘日还灿烂几分,“师父去见了沈长歇,这题必然有一半是师父的,师父是户部,户部便是管百姓赋役的,所以……”
“所以善用你的投机取巧,今日能投对,下次可不一定。”谢无陵低头看了身边这小人儿,叮嘱道,“聪明易叫聪明误啊。”
却不想这话最后用在谢无陵自己身上,才最实用。
烟花巷弄深处,雅阁之上,疏狂入纱幔,羡之跟着谢无陵绕过锦屏,微掀起纱幔,往里探了一眼。
沈长歇倚在窗台下的那方榻上,借着天光看着书册。谢无陵信步上前,将从园中带来的一本书简丢向他怀里。
“五日后归还,昭行只这一本。”
沈长歇被书简砸在胸口,砸得生疼,到底是世家大族的涵养,没说什么粗话,要是扔在了祁知生那处,只怕谢无陵当即就被轰了出去。
沈长歇将手上书册合上随手放了,又将谢无陵扔来的书简展开,粗粗浏览了遍,讨价还价道:“五日必不够。”
“五日怎的都该够沈郞临了又摹了。”
沈长歇抿抿嘴,悻悻然将书简好生收在一块布上,置在枕下,爱惜得很。做完这一切,才打量了一眼跟着谢无陵来的那个皇孙。
下榻来,不顾忌地赤脚走到谢无陵身边,和谢无陵席地而坐。坐定又扭身,够了够身后置着的茶盏,给谢无陵倒了一碗意思意思,才道:“怎么今日肯把小皇孙带来了?”
谢无陵抿了抿那茶,茶味苦得他皱了眉头,还是冷茶,明摆着是沈长歇故意的。谢无陵将苦味咽了,没计较什么,只将茶盏归于了原处,向几步外不知所措的羡之招了招手,道:“来送谜底的。你可莫欺赵从山不在扶风。他这儿子,食封比他爹更甚。”说着谢无陵便正声故意道,“沈郞,你这白丁,还不问礼?”
沈长歇无奈撇撇嘴顺势拱手,虚做了一揖:“是是是,沈长歇见过小皇孙。”
羡之见他师父冲他使了眼色,瞬间就挺直了腰板,摆了王孙气,颔首应来:“嗯。”
谢无陵不禁闷笑,眉尾上扬。沈长歇见状,剜他一眼,才假正经道:“人选好了?这次真不改了吧。”
谢无陵示意羡之坐在身边,应道:“嗯。”
“谁啊,师父?”
“田究席。六品户部主事,田流的堂弟。小孩子问那么多做什么?”沈长歇嘴里念着,又起身将那收了谜底的牌盒取来,又一股脑将那牌子倒在了围坐的二人面前:“喏,来找找。”
三人在一堆木牌里找刻了田究席名字的,沈长歇多嘴道:“这人听说极爱画,这鱼确实是要比田流好钓?”
“画是一半,能让他心甘情愿上钩,又是一半。田流身居尚书之位,有些事比他这弟弟拎得清。况田究席被他压着一筹,给点鱼饵,便容易认着人。”谢无陵从木牌里拎出了那条鱼,看着背后刻的“民”字,叹了一气,道,“可惜了。”
转手将木牌递给了沈长歇,好以整暇道:“接下来该你了,沈郞。”
沈长歇唤了外间候着的娘子,拿出了两方木牌,一方上刻着谢无陵,一方上刻着田究席。递到了她眼前,让她循牌传人,她往屋里坐着的谢无陵身上看了看。突然又似明白了什么,便扬声唤人。
烟花巷里的消息总是传得最快的,不多时,半个扶风便知晓了这雅阁的宴后谜,答对的只有二人。二人第三日后晌就叫沈长歇请去了雅阁作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