佞骨(宫廷)(115)
赵祚看谢陵点了点头,听谢陵轻声道:“嗯,说是梁相的人。”如此一来,所有就和赵祚心下所想对上了,他欣然地点了点头。
所以当谢陵知道叶窥鱼的死牵扯上梁相了,那这狐狸味儿就会一直萦绕着,要破了这狐狸味儿,就最好让这狐狸露了尾巴。
“所以你让人去了刑部大牢?”赵祚皱了眉,“那如何刑部大牢的暗卫没有上报?”
“嗯,是让羡之身边的暗卫去的。怕昭行的人无端让人瞧见,逮住尾巴就不好了。既是羡之身边的暗卫,都是重阙的那一批,左右都认识,也好行个方便。”谢陵扬了扬眉,似在待着赵祚表扬一般。赵祚撇撇嘴,无可奈何道了句:“你啊,待祁先生回来了,又该怨寡人了。”
谢陵勾了勾嘴角,说起祁知生,那他也驳不得,只能抱着心下的几分侥幸。
赵祚看着他那悻悻然的眼色,心头的那点无奈也叫他化了。他叹了口气,想着要是祁知生怨,就由他怨吧,还不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事吗?
“观之那事,我本来只是想警告一番梁相,没承想梁相留了后招,那认罪书的事,是我疏忽了。不过有刑部尚书在,想来在他那处应该就压下了才对。”谢陵又看了赵祚一眼,小心翼翼地补了一句,“我怕这中间生了变数,所以便让羡之给你带了话。”
“是生了变数,是大理寺卿。”
“哦。”谢陵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那……”
“嘘——”赵祚突然出声道,他听见了门外不远处传来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赵祚的眉头皱了皱,谢陵也将兜帽拉了起来,背身站到了暗处。
“咚咚”的叩门声响了两下。
赵祚沉声问道:“何事?”
“皇兄!”一女声响起,赵祚和谢陵都松了口气。
“长乐?进来吧。”
长乐应声推门进屋,又回身合了门,将手上的灯笼交到了赵祚手上,往内室的那密道走去,边领路边道:“我听福奴儿说,您今日不能留在观内,他让我子时前定记得来提醒您归重阙。我方才忘了时候,瞧着快子时了,怕走大道你赶不及,让那奴儿着急,便走灵荐的地道可好?这条道儿之前先生走过的。前几日羡之走,也通了重阙。”
说着长乐回头看向了赵祚和他身边的黑袍人。谁知那人将兜帽拉下了,抿了抿唇,在长乐一脸震惊里,悠然道:“我是走过的,通到长明殿后。”
“你……”
“长乐,不识得我了?”
“小、小先生。”长乐唤了出声,谢陵虚做了一礼,“你、你竟……”
赵祚突然正色咳了一声打断了长乐的话,又用正色时的余威止住了长乐的好奇心,他插话道:“长乐啊,平之这事,你来日问宣城。”说着他又看了谢陵一眼,手拢在谢陵肩头,对他道了句,“走吧。”
谢陵应声和赵祚归了长明殿,让老宦奴瞧见了,还意味深长地让周遭的人早些退下。
但确实不是老宦奴想多了,而是赵祚有贼心也没贼胆,他才是怕碰坏了谢陵的那个。叫谢陵拉着说了小半夜的话,他也只敢搂着怀里的人睡上一夜,旁的都不敢想。
不过好在谢陵不是陆岐那般睡来还要动手动脚的人,谢陵睡来规矩得很,让赵祚也就只能心猿意马一下,不存在什么擦枪走火的事。
而赵祚将明天要打一场恶仗抛到了脑后,只想着之前的事,想着想着意识就混了,他下意识地凑到了谢陵后颈,吮着他的味道,一夜好梦。
翌日日光入中庭,羡之与那礼部侍郎送灵的队伍才离了京,那朝堂上的大戏也拉开了大幕。
朝上帝祚宣布了道诏令,说是即使观之有那般心思,但到底因年少轻狂,又已认罪,遂允他认罪书上不除他皇室名之请,许他入皇陵,选址在上朝雍国公陵寝边。但也仅此。
如此一道令,也算成全了雍国公之子,但也让他成为了唯一一个皇家陵墓里无封赐头衔的皇子。
满朝文武皆是一声唏嘘,本是有谢无陵授画技,又有前朝状元韩潮教辞赋,算来若愿出仕做个文人骚客,想来也当是扶风月明风清的一流人物,却偏偏殁在了这朝堂漩涡里。
“如此,众位可有异议?”
“老臣,”梁相持笏出列,躬身一揖,而后道,“老臣请阅这观之殿下的认罪书。”
赵祚抬了头,探了目光去,梁相确不偏不倚地接了下来,眼珠转了一遭,皮笑肉不笑地看向了赵祚。
赵祚撤回了目光,指挥了宦奴将刑部尚书送上来的那份认罪书递下去:“如此,便劳丞相一读这罪书,也让众位卿家一并听了,如何?”
“老臣遵旨。”梁丞接过那认罪书,正准备开口将那三字读来,话到嘴边又顿了顿,他抬眼看向了赵祚,发现赵祚正好以整暇地待他读来,还特意冲他挑了挑眉。
他在赵祚发话前看回了手上的认罪书,换了个方式道:“那老臣就替观之殿下读他这认罪书。”
“吾父亲启,子观之……”
众臣听梁策读完了这一份罪书,偌大的殿上更是唏嘘一片,群臣在下,窃窃私语,赵祚的目光却未离梁策左右。
梁策将这罪书递还,群臣见此举动,都安静了下来,赵祚的眼里才展露了笑意,他和谢陵预计的好戏终于来了。
梁策拉住了要退后的宦官,又从袖中取出一份书信,放上了漆木盘:“圣上那处有一份认罪书,老臣也有一份认罪书,要请圣上过目。”
宦官回身将漆木旁上的书信递上了赵祚龙椅前的案台。
梁策则不疾不徐地继续道:“这份认罪书上不仅有方才那份认罪书上有的,也有那份认罪书上没有的一段。”梁策顿了顿,看向了众臣,见众臣的目光都投向了他,他屈膝跪了下来,面上却是有恃无恐的模样,因为他知道他接下来的话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那上面写着,帝祚的长明殿里住了一位昭行的熟人,那人姓谢,字……”
梁策的后话还没说完,就被满朝堂的哗然淹没了。赵祚的目光却蓦地凌厉了起来,直直射向了那跪于殿中的梁策。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份 赶上啦
第119章 反旗将举
满堂寂然,没谁愿意在这个时候出声,也没谁不想明哲保身。梁相抛开丞相的身份不说,也还是帝祚的老岳父。这事倘若是最后真的大事化小了,那现在站出来帮腔作势的必然都得不了什么好果子。
可若是最后帝祚下了决心与梁相对着干,那大家也确实都吃不了兜着走。
赵祚的目光在殿上睃巡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了刑部尚书那处。刑部尚书似乎也感受到了帝祚的目光,他迈步出列,走至殿中,步子还是四平八稳的,就是持笏的手抖了抖,他跪于阶下殿中。
“下官掌刑法,自知欺君之罪,罪累九族,是万不敢欺君的啊。还望圣上明察。”
赵祚将罪书推到了案前,用镇纸压住了,才启口道:“梁丞这份罪书,寡人倒是第一次见,不知梁相是从何得来的?
梁相拱手道:“自是从知情处来。”
“知情处,刑部大牢,还是自梁相养的大理寺卿那处得来?”
赵祚故意提及了大理寺卿,目光还未往大理寺卿那处转,便见阶下前排的几位重臣都扭头看了去。大理寺卿已然瑟缩出列,远没有刑部尚书的那一点镇定,反是浑身皆颤着,差点连手上的玉笏都握不住了。
大理寺卿一脸惊惶地说着“冤枉”的辩词,一边偷偷地向梁策那处求助了几眼。
梁策则没有回身给他什么指示,却更理直气壮地将准备好的说辞拿了出来:“圣上这是何意,老臣可听不懂。”
“是何意,”赵祚冷哼一声,“寡人也想问梁相是何意。”
赵祚抬手将桌案左上累了七八本长折子的那厚厚一摞掀下桌案。锦折三三两两摔在了阶上,也有一二慢慢滑到了阶下。
梁策递了目光打量去,看到了那折子右侧清楚地书着“劾书”二字,复挑了挑眉,好似赵祚先发难的动作正中了他下怀一般。
赵祚率先发难来:“梁相背地里做了什么,心里当是有数的。自去年梁相赴任丞相位以来,寡人这桌案上,就没少压着几份劾书。这两日劾书的数量尤甚啊。”
梁策却不以为意地躬了躬身:“两朝以来,老臣以为说不上‘鞠躬尽瘁’,也搭得住‘尽心竭力’这四字。老臣所做,自是为了圣上,为了扶风天家。”梁策顿首,扬声,兀自激情澎湃道,“众位大臣也知道如今市井传闻不堪入耳,臣也是怕污了天家清白。今日在殿上提起这罪书,也是为了借这罪书,想替天家证个青白,免教天家在百姓面前败了威严。”
“那依梁相爷所说,扶风百姓凭着大理寺卿的一份罪书,枉顾天家威严?”一人声在梁相话音落下后,适时接了话,众人的目光皆投了过去,见是一三品监察郎,堂上不少人都不禁替他惋惜。
惋惜他还不懂这扶风朝堂要的不是义愤填膺地逞能,而是明哲保身的长久。
那监察郎受到了御史中丞回身投来的警告,但他仍然未停,仍是上前道:“如此说来,直属天家的六部证词,竟也比不上一个大理寺?那下官一时倒理不清到底是谁败了天家威严。”
“陈大人这帽子,可扣得老臣,”梁策回身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眼里有几分赏识的意味,但更多的带着点遗憾,继续刚才的话道:“惶恐不安啊。”
“梁相惶恐?”赵祚眯了眯眼,目光却停留在那位御史台监察郎的身上,他是识得这人的,当初谢无陵一意孤行要从牢里捞出来的那个孩子,没想到现在确实满朝文武里,唯一敢出声的人。
“寡人也惶恐呢。”赵祚以牙还牙道,“梁相说着扶风百姓疑寡人的金屋里藏了见不得人的人,这要寡人如何自证,难道要寡人大开家门,让他们来寡人檐下搜人?况谢佞已殁多年,梁相如今就凭着一份难辨真假的罪书,要将旧事重提来?”
“老臣这里倒有一人,可为人前证。他已在殿外候着了,如圣上允许,大可宣他入殿,以证罪书所言真假。”
梁相满脸春风得意,赵祚的眉目里却蕴了风雪,阴寒尤甚。他犹豫了半晌,才发令道:“是何人,让他上殿来。”
赵祚的话音落下,朝殿外的阶下缓缓走上来一人,站在门内的末等官员率先看到了,都不禁吸了一口气,眉头蹙紧了来,更不遑论后面看到这人的那些官员的惊异表现了。
那人也是一身华服锦衣玉冠,肩披晨间日光,快步入殿。在赵祚这处眺望过去,他是难见的器宇轩昂,只可惜时候不好,不然他当替谢陵欣慰一句“吾儿初成”。
老宦奴立在帝祚身侧,万没有想到上殿来的竟然是帝祚亲封的异姓候,他不禁也面露难色起来:“这……”
赵祚抬手止了他的后话,又放下了手,无意地搭在龙椅的扶手上,远没有老宦官所想的那般为难,反而像是早有预料一般。
而那人在众臣注目下,走到了殿中阶下,伏跪问安道:“陆岐参见吾皇,吾皇万岁。”
陆岐请安的声落,满朝文武便按捺不住了,大概无论是谁都没有想到平素最是不对付的爷孙二人,竟然在这时成了一根线上的蚂蚱。
但论及能证那罪书真假,那重阙是否藏了谢佞的事,确实也只有这个实为谢佞私生子的人最有说话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