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56)
龚昶一探阗悯鼻息,把人翻了个身,一股内力打入少年后背,阗悯咳嗽一声,又没了声息。
“阗悯!”岫昭此时也爬了上来,声音有些不易察觉地抖。见着煜琉弓上沾满的血手印,突然明白了阗悯是花了什么代价去射那几箭,狂怒道,“你们怎么不管他?!”他一推龚昶,将少年揽在了怀里,“醒醒,阗悯?!”
“阗悯?!”
龚昶听得他一声一声地喊,跪在一旁不能作声。岫昭拉起阗悯右手,见那指端全是驳杂伤口,条条入骨,被白纱裹住的且看不见,底下还是完整的吗?“阗悯,你醒醒,别吓我。”
龚昶见岫昭已不若平时那般镇定,咬牙开口道,“王爷,小王爷还有气在,赶紧送医或许还……”
“我叫你护好他!”岫昭突地侧过头,声音震得舒桐耳畔发闷,“龚昶!你怎么答应本王的?!”岫昭气极,面上冷得瘆人,“这些年我如何待你,你这个都做不好?!”
“王爷息怒。”龚昶双拳紧握,指甲抠进了肉里,“王爷请送小王爷就医。”
“滚。”岫昭急喘了口气,一阵呛咳,“本王不想再看到你。”
“我不走,王爷即使把我杀了,我也不走。”龚昶依旧低着头,林宣却见着少女眼里已经落下泪来,犹自强忍着呼吸跪在地上,不敢挪动分毫。
“好,从今往后,你不再是奉天掌柜,本王也不要你保护。”
“…………!!!”龚昶的手扣进泥里,把抓到的石块都碎成了齑粉。
“义兄……”阗悯不知何时突然醒了,气若游丝,喉咙中滚了滚道,“你声音这么大,是要震死我么……”
岫昭心里一颤,抱紧了人,“你……没事,……疼不疼?我马上送你去治伤。”
“你不要怪龚掌柜,不要赶她,是我逼她去找你。”阗悯见着岫昭虽是带了些伤,却没伤到根本,心中高兴,面上露了个清浅的笑,“我不疼。”
“你答应我,别赶龚掌柜。”
阗悯一双眼又要闭上,伸了左手想抓岫昭,岫昭把人手握了,应道,“好。你别睡,我这就带你走。”他一把将阗悯横抱起来,看了少女起伏的肩,“把林宣背上来,启程赶路。”
“是。”龚昶抬起头,却高兴得笑了,眼里那两颗泪一时没忍住落了下来,她抬手擦了两下,又恢复了一贯的模样。岫昭已抱着人走远了,剩下了个闭着眼装死的舒桐,龚昶犹豫了会儿,决定返回去先把林宣弄上来。
林宣见得龚昶回来,裹伤的动作停了停,“王爷骂你了?”
“嗯。”龚昶低了头,蹲下帮他处理伤口,也不让林宣看她脸。
虽说没听完整,可岫昭那音量,他在坑里也听了个八/九不离十,面上有些担忧,“王爷从没发过那么大的脾气。”
“嗯。”依旧只换来一声简短的回答。
“别往心里去。你不来,我就死了,我还要谢你。”林宣见龚昶的手停了片刻,又继续动了起来。
“你没有错。”见少女依旧不愿说话,林宣知道她又钻了牛角尖,“你难道认为我的命不重要?”
“我没有!”龚昶急道,“我没听话,确是有错在先,即使你这么说……别说了!”龚昶一边说,眼眶又红了起来,林宣本是想安慰她,却不料反倒把人急的又要哭了,顿时慌了神。
“别哭啊。”怎么好像又回到了她小时候,那个倔强爱哭的小孩又回来了……
“我没哭!”龚昶声音大了,舒桐在上面也听了个清楚。
“…………”
舒桐突然觉着龚昶不过是一个没长大的女孩子,虽然外表风光厉害,想哭的时候也只会憋着,还天真地以为别人都不知道。也亏得阗悯说的有用,岫昭没有追究,想必她心里,还是怪他二人的。
人或多或少总有些两难的时候,又有谁知道自己选的到底是不是对的,龚昶不知道,他们也不知道。可即使不知道,还是要面临选择才能走下去,可能结果背道而驰,但那也是自己选的,不能后悔了重来一次。他想着等等去向龚昶道个歉,就是不知人接受不接受。
岫昭抱了阗悯回了先前马车停靠的山坳,侍卫已全没了,好在车还完好,阗悯的轮椅也在。阗悯靠在他身上时而清醒,时而又晕过去,这王爷的心情从没有被人折腾得如此难受。
眼见着不能再靠马车过山,岫昭把那架轮椅推了出来,犹豫了会儿也没舍得把阗悯放下,生怕一放手这少年就要消失一样。
阗悯在他怀里动了动,安静得像一只兔子。岫昭见他口唇干了,找了水壶沾了水喂他。谁曾想这么一个安静的少年,适才为他强挽了那张弓,做了身子骨吃不消的事。“真是乱来……”他这一声低低地落在阗悯耳侧,少年模糊着嗯了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在答他。
岫昭低头在他额头上碰了一下,轻声道,“要撑住,到了陇西,就有办法了。”
第67章 铭志悬壶(1)
叶凌没追上谨瑶,却在延兹山脚赶上了岫昭。见着主子怀里抱着的阗悯,当下就皱了眉,人已快咽气了……神仙难救。叶凌单膝跪地,低头道,“王爷,属下来迟。”
“你后面还有多少人?”岫昭一点头,喝了口水,把那水壶拧紧了丢在一边,手上还揽着阗悯。
“还有十几人,稍后便到。王爷可要回府?”
“回去做什么?”岫昭看着阗悯嘴角的水珠,伸手拂了,丝毫不在意在一旁着急的叶凌。
“王爷回去小王爷或许还来得及……”京城的大夫无疑是最好的,万一阗悯不幸,岫昭也不用再去云滇,免去奔波劳碌。
“我要去找穆言。”岫昭皱了双眉,即便要付上一些代价,为了阗悯也是值得的。
“王爷!穆掌柜那……”叶凌仿佛听见了一件荒谬至极的事,岫昭走这么远就为了……他忽然想到前些日子听到的传闻,心中叹了,以前岫昭没有过儿女情长,现在却为了阗悯去用穆言,那个最不能动的穆言。
“不用说了。你挑几个人跟我走,林宣舒桐伤重,把他们背过山去。那边安排车马接应,明日我要到陇西。”
岫昭把阗悯放在轮椅上,拉开衣襟开始裹伤,叶凌这才发现他肩上红那一大片是他自己的血,忙上前帮手,“王爷别动了,交由属下来吧。”
龚昶回的时候却是半扛着舒桐,林宣见着那在地上起不来的将军,也不好意思让龚昶一个带俩,只得一瘸一拐地跟着走。舒桐虽是伤重,这会儿被龚昶架着走脸上也火辣辣地烧。
“龚掌柜,先前的事,对不住。”舒桐说完,见龚昶侧过了脸,距离近得让人想入非非。
“看来舒统领没什么事。那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们无关。”龚昶简短地说完,把舒桐放在阗悯身边,便与叶凌安排去了。
阗悯的马和弓都找了回来,这时那张强弓背在了王府死士的肩上,舒桐与林宣也被众人轮换着背过延兹山,力争在最短时间到达陇西。阗悯的雪枂神俊,一路下来岫昭带着疯跑也没倒下,其余几人已是换了第二匹马,终是在曙光初露之时见到了陇西郡的界碑。
岫昭一身都沾湿了,分不清是汗是露。身后几人见主子不要命地跑,也不敢停下休息。在城门外三里,总算遇见了穆言的人。候着的是个十五六的少年,看着与阗悯差不多身高,背后背了个药篓,装了半筐草药,他见着岫昭一行便横臂拦在了路中,弯腰行了一礼。“师父有令,在此恭候王爷。”
“穆言呢?”岫昭勒住马,将怀里的人扶了扶,阗悯又迷糊着醒了,他总算放下一颗心,只要到了这儿,阗悯去了鬼门关也能拉回来。“你叫什么名字?什么时候入的他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