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146)
“姚相在前厅等着了。”龚昶对姚千霖没有好感,只因幼年时姚千霖就是正泫的谋士,与林宣针锋相对多年。岫昭几次遇险,虽没有证据说是他做的,可龚昶一直觉得就是他做的。她并不明白这样的人岫昭为什么还要见,换做她大概会出手打死他。
岫昭收了剑,接了龚昶递上的毛巾把汗擦干,笑道:“你看本王如何了?”
“好多了。”龚昶也高兴,岫昭被毒折磨的细胳膊终于又一天天地变得粗了,不枉她天天守着厨房给他做各种补身体的美食。
“只知道安慰本王,心里在说‘比我还差得远’吧?”
龚昶噗嗤一下笑了起来:“还用心里想吗,王爷不是早就打不过我了。”
“不可说,你给本王留几分薄面。虽是技不如人,可比力气本王是比你大的。”岫昭搁下脸皮,难得与她轻松一阵。“姚千霖不知道来做什么,我去看看。”
“嗯。”
“你别去了,去叫人把水热着,等会我洗一洗。”岫昭不想她跟,料着姚千霖找他不会有什么好事,去了小丫头又生起气来,应付着麻烦。
“好。”龚昶把一旁的披风给岫昭系上,叮嘱道:“别贪凉,好不容易养好,就多好几天吧。”
岫昭觉着她贴心得很,笑道:“铃音都没你啰嗦。”
前厅的姚千霖已等了岫昭快一刻钟,见着本尊到了,赶忙起身行了一礼:“王爷。”
岫昭示意他坐下说话:“什么风把姚相吹来了,让本王猜一猜。是为了皇上近日的新政?”
“可以这么说,是也不是。”
姚千霖含含糊糊的模样有鬼。岫昭心里的预感越发强烈了:“姚相有话不妨直说,办的到的,本王自然举手之劳,办不到的也没办法。”
“皇上近日让我等上缴一半田契,这不是强取豪夺是什么?百官之中有不受累的寥寥无几,大家都盼着王爷领头,与皇上重议此事。”
岫昭捻着手里的玉石珠子,只道:“征用而已,又没说不还。你们有那么多地,拿一半出来也不会饿死,急什么?”
姚千霖吃了个闷亏,咬牙道:“此事最大受损的莫过王爷。可坊间传,王爷早将名下田地售出大半,银子也到手了。”
“不错,本王是卖了不少。可这银子哪儿去了你们也见着了,西南战事本王拿了两百万两,这有什么错吗?”
姚千霖隐约也知此事与正泫脱不了关系,可岫昭与正泫关系一直不好,又怎舍得拿银子出来?如果真是正泫让他出了大头,其余的人想要反抗怕也难了。他念及于此,又想着一个更可怕的事:正泫多年前心思在岫昭身上,现在莫不是岫昭接受了他,才对他言听计从?那他从前做过的事,正泫会不会翻脸不认人,把他暗暗处置了?
岫昭见姚千霖冷汗直流,奇怪自己说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把他迫得这般紧张。又想着自己这事做得光正,就算是兰璟亭只与他传了消息,可钱全用在了正泫那儿,要处置也轮不到他。
“姚相还好么?”
姚千霖抬手擦了擦汗,颓道:“我本受众人所托而来,既然王爷这头没办法,只能另做打算。可大家现在握着田契银票没个底,免不了要上钱庄兑上一些过日子。我听钱庄的掌柜说了,要钱只到王府来见王爷,可见王爷这儿是有准备的了。”
岫昭暗骂了一声畜生,求不得他帮忙便要一齐捅他一刀,真不是人干的事。
第169章
他当下哪里有多的银子,一时脸上阴晴不定,应道:“近日皇上把本王的银子都借去了,各位大人也是知道的。让各位支银子提前知会,是好有个准备的期限。各位若是分开来取,还能凑出来,要一哄而上,本王只有去让皇上还钱了。”
“这………哎,王爷知道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各家被皇上收了一半的地去,今年难免不够支出,也是迫不得已。”
“知道了。”岫昭冷笑:“你们都吃不饱了,本王还能活得好好的,真是奇了怪了。姚相把要取银子的人列个名单,本王准备好了再一个个通知。”
姚千霖当下有些犹豫,不知岫昭方才的话几分是真。但他不办事就这么回去肯定不行,当下也就提笔写了人名和各家要的银子数交给岫昭。
岫昭接过人头单子,只看了一眼,收到袖中笑道:“原来各位大人这般有钱,皇上向本王借银子,还不如跟各位大人借。当真是亲兄弟,不知道客气。”他嘴里埋怨正泫,姚千霖却听得额角突突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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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千霖幸不辱命,替众人要了银子,后一日皇帝就下了诏书,朝廷从上至下,禁骄奢纵乐,禁挟妓饮宴。但凡有官员办宴的,百姓举报有赏,一时间朝廷上下风声鹤唳,人心惶惶。正泫连自己的吃喝用度也减去一半,以作表率。虽然众人不知是何人让正泫下了这么一道诏令,对自己也变得严苛起来,不过不少人猜测是岫昭递了折子,亦或是进宫直谏了。
宫中流传了多年的一个说法,七王与皇上的关系时好时坏,但打谁的主意也别打岫昭的主意,即便是交恶状态的兄弟,也不容外人说道离间。岫昭那头无法证实,可正泫那里隔三差五地赏东西,明眼人都揣摩得清清楚楚的。众人觉得岫昭是只快死的骆驼,趁机磨刀便能分食了,却不想还有个皇帝在后头撑着。
——有银子不能用,自然就没那么多人再去问岫昭要银子。正泫端着茶听太监说宫外消息,末了只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朕倒是没想到他们这么有钱。”
太监总管黄远低头道:“多亏了王爷的这份名单,皇上也知道从谁开始下手了。”
“你说他这般向着朕,不怕得罪这么多人,朕能再从他身上剐肉么?”
黄远应道:“皇上这道诏不是替王爷解围了么,哪里有要剐的样子?”
正泫露出一个笑:“他不过是仗着朕宠,知道朕会答应他。这等互惠互利的事,他是不亏的。”
“皇上要去哪儿?”黄远见着正泫起身,忙小跑跟了上去。
“朕想起许久没见子芸,去见见她。”
黄远这回为难起来:“皇上让奴才先去通报娘娘一声,也好让人打扮打扮。”
“她是个讲究的人,怎么朕不去,梳妆都懒了?就这样过去吧。”正泫并没等人的耐心,当初他一时气恼将洛子芸打入冷宫,如今也有一段时日了。刀不磨要生锈,洛子芸不光是他的人,更是他的刀。
替正泫生下皇子的洛子芸,是个骄傲得连武林盟主都看不上的人。当年却因为姚千霖的引荐,与正泫坠入爱河,不光成为了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也是当今太子的亲娘。正泫送她去桓圆宫,却并未废后,也未另宠别的嫔妃。
洛子芸自从住进了桓圆宫,吃穿扣了大半银子,受了不少窝囊气。宫人按例供需,因她还是皇后,姚千霖依旧在朝为相,故而也不敢太过得罪。她索性再不装饰自己,整日素面朝天,吃斋练武。这日里练得汗透衣衫,打了水洗浴,未想着正泫到了。
她洗澡素来警觉,不喜欢下人服侍,差些把剑甩到了正泫脑袋上。正泫还好也躲得快,只见一柄剑插进了黄远的帽子,忍不住大笑出声,“你在外头等着。”
洛子芸见是正泫,一霎又惊又喜,下一刻便背过身去不理他,依旧只洗自己的。
“子芸。”
洛子芸忍着不答他,又怕他走了,听着正泫的脚步声进来,才又端起架子,侧着头轻道:“皇上还有空来这儿?”
正泫几日不见她,见着她的细颈便伸手抚摸。洛子芸心道他绝情得很,不顾多年夫妻情分,这会儿又想着她了。
“子芸反省得怎样了?”
洛子芸道:“妾身不知要为何事反省?”
正泫的手停在她肩上,忽然收了回去:“子芸以为朕是来哄人吗?”
“不知皇上来做什么的。”洛子芸忽然想起这些日子委屈,偏又对他说不出半句,背着他落下两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