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239)
岫昭撑起脑袋,半身都在干草上,惆怅地望着阗悯。
“他们走没走?”
阗悯望了一会儿外面,轻轻“嘘”了一声。
“本王许久都没这么窝囊过了。”岫昭抓起一根干草,手指不安分地在上头绕来绕去。阗悯前一个时辰忽然从睡梦里醒了,拉着他布置这么一出“空城计”,说会有意外收获。他拼着与阗悯不眠不休的决心,将营地弄成了现在的模样。
结果来的人就三个。了因和尚他是认得的,另外两名看身形是女子,天色太暗他一时也辨认不出是谁。
岫昭当然有些不以为然。他有龚昶和林宣,还有二十万大军。即便他和阗悯不出手,也能用车轮战磨死对方。对方显然也知道不是众人的对手,所以想出让叶凌投毒的法子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可惜失败了。
阗悯回过头,朝着岫昭笑了一笑。
岫昭被他这笑迷了眼,低道:“与你这般躲着倒是有点意思。”
阗悯又望向了外头。岫昭只知他还安排了林宣龚昶在附近的小帐篷里,舒桐被遣去了外圈领兵埋伏。了因对着帐篷撒气的时候岫昭还有些担心他们冲到身边来,不过现在显然被他们迷惑住了。三条黑影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似是在商量对策。
趴了一刻钟的岫昭,已经忍受不住固定的姿势,由趴姿变成了躺姿。阗悯嘘声道:“怎么跟小狗似的。”
岫昭左右看看道:“是谁把本王丢来这儿的?这小帐篷就只能趴着躺着。”
两人所在的帐篷只容两人坐卧,确实够挤的,也正因为如此,在众多相同的帐蓬里才能安安稳稳,让人寻不着踪迹。
阗悯忽然伸手在岫昭头顶摸了一摸。岫昭纳闷,随即明白过来,低着嗓子道:“你敢把本王当狗?”
阗悯笑着不作声,依旧看着外头。岫昭趴得太低见不着,也懒得去看,只是活动着僵直的腿,“胆子越来越大了。”
“他们似乎是有决定了。”阗悯忽然道。
岫昭立刻撑起身来,傍在他身侧:“是么?要放要打?”
“看来是准备离开。”阗悯揽着岫昭的腰,不让他的腿承受太大压力。
“让丫头去跟着?”
岫昭省起两人之前议定的,只要对方退,己方便跟。跟有两个目的,一是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少人,而是伺机寻得叶凌的解药。龚昶轻功见长,极少有人追得上她,最能胜任这个任务。岫昭虽是舍不得,可不得不让她去冒险。他目前还不能放弃叶凌,更不想穆言出什么意外。
阗悯盯着外头的眼动了动, 半身立了起来。岫昭凝神望去,只见远处三条黑影开始移动,向南去了。他二人还未出帐篷,便见着不远处帐篷里一个人影闪过,去势如电,飞快跟了上去。岫昭抓紧了阗悯,心道是龚昶出去了。
林宣也自一旁的帐篷中探出身来,寻着岫昭阗悯道:“龚丫头已经去了,王爷小王爷快出来吧。”
岫昭先前巴不得出去,现在又摆着一张臭脸,极不情愿起来。
林宣知他是担心龚昶,宽慰道:“王爷放心,丫头跑得快,不会有事的。”
“但愿如此。”岫昭与阗悯相互搀着,不一会儿便见舒桐领着一队人马过来。舒桐那脸色比岫昭好不到哪儿去,不满地望着林宣。
林宣叹了口气道:“此番与他们硬碰着实不划算,这回我要站小王爷一边,能避则避。”
“对方显然也只是来探路的。”阗悯道。
舒桐发作不得,木着脸道:“离天亮还有一个时辰,不如都睡一睡。”
这时候哪会有谁睡得着,听着他这话就当是他在发泄不满了。
早晨曙光初露的时候,穆言寻着岫昭阗悯,告知叶凌暂时脱离了危险,挺过去了。众人一晚疲惫,听着这个消息总算是有些欣慰。
因岫昭不准穆言脱离大军之故,穆言只能对叶凌进行一半治疗,岫昭的马车中又多出一个人。众人白天赶路,路过大的城镇,便由林宣去添些穆言需要的药材。
这样一走便是三日。前两日龚昶没有消息,众人还沉得住气,到第三日的时候,舒桐已经没了往日的镇定,红着眼说要去找她。阗悯劝了数次都不行,只得拽着他找林宣。
林宣听过便问:“老弟说要去找,可知方位?这天大地大,只有她知我们是要南行,我们哪里知道她跟去了哪个方向?”
林宣说的都是实话,可舒桐也听不进,只言:“对方跟着我大军,想必应当不远,我找遍方圆十里、二十里也要找到她。”
“糊涂你。”林宣道:“原本军中就你与小王爷两位将军,正缺人手。即便我现学现卖,也只是个新手,能做到你的几分?要是其他掌柜来了,一群江湖人聚首,又能将这二十万人发挥出几成?如今你不考虑大事,倒惦着儿女私情,等龚丫头回来了还不教训你?”
兴许是林宣的年龄,说起话来自有一种长者的威严,难得地让舒桐安静下来。舒桐想着前几日龚昶向他学习请教扎营驻兵的事,心中一阵感慨,叹道:“我明白了,是我错了。”
林宣道:“龚丫头是我看着长大的,我比你还疼她,为今之计只有相信她了。”
阗悯揽着舒桐的肩拍了拍,心道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林宣能当龚昶的半个爹,也算舒桐的半个岳父了。
这俩的关系在有龚昶之前就挺要好,实属难得。
舒桐忽然用只有阗悯听得见的音量道:“要是换做你,你不会担心么。”
阗悯心中早有答案,答道:“担心是一回事,可能会更怕他生气吧。”
第四日午间,众人正原地休整用饭,阗悯忽见着舒桐自前方骑马奔了来。他刚站起身,瞥见舒桐马上还有一人,全身都绷得紧了:是龚昶。
到得近处两人下马,阗悯才看清龚昶一身像在灰里滚过,憔悴之色尽显在脸上。龚昶见了他,抬头一笑,声音依旧清越:“小王爷,幸不辱命。”
第265章
阗悯讶道:“可是拿到解药了?”
龚昶翻身下马,到了他跟前:“还不止这个。王爷呢和林叔呢?”
舒桐追上她,扶着人道:“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舒桐能这么问,看来是觉得龚昶已到了极限。龚昶一共离开四日,晚上应当没有睡过。换做寻常人可能早已倒下,即便龚昶是高手中的高手,也掩盖不住眼底的疲倦。
龚昶半靠在舒桐肩头,摇了摇头道:“你们不是都在等我,说完了再休息吧。”
阗悯心道她似是没有力气说第二遍,只道:“让舒桐背你过去。”
舒桐恍然,半蹲了身道:“他说得是,你先上来吧。”
龚昶轻轻推了他一下:“大白天的,还没那么严重,我能走。”
舒桐见她逞能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小心翼翼地扶着,跟在阗悯后头去找岫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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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昭午间一向没什么胃口,与穆言坐在一旁没吃两口干粮,倒是见着穆言吃得异常美味。怀着满肚子疑问的王爷抬起一道细眉:“这干饼有这么好吃?”
“王爷吃惯了山珍海味,自然是看不上这个。对穷人来说,这可是救命的佳肴。”
岫昭眼一眯道:“是对本王有什么不满?说话能不能明白点儿。”
穆言叹了口气:“我知王爷是不得已。可此番南下兴师动众,王爷倾尽所有,是为了个人私怨。近日天有异象,京城连着下了五六日的雨,江南正闹水患,大批的百姓流离失所。”
岫昭忽然沉默下来,半晌后道:“我连自己都保不住了,如何去保百姓?”
穆言揉着手里的饼:“我不知。”
岫昭道:“穆言是要我放弃皇位,将银子用于赈灾?”
穆言神色有几分忧伤:“王爷自有决断,这些事本不该听我的。”
“本王当然不会听你的。可你这么随口一说,是让我于心不安,是让我心生愧疚,是让我觉得自己不是个东西。”岫昭显然有几分动怒,这怒不知是在对穆言,还是在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