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120)
岫昭恍惚之间觉着有人在看他,疑着转了目光。这一看又半晌未能移开:对方眉眼深邃,温柔而儒雅,宽肩窄腰,非但是一等一的相貌,也有一等一的身材。岫昭一时坠入那双黑瞳中,只觉着色浓而不媚,像是一块上好的松烟墨。他依稀觉着他多年前就熟识,他就是他府里的那个小公子。可阗悯在他的记忆里并没有如此沉稳,在他跟前是急躁和青涩的。
岫昭张了张口,想喊又怕喊错了人。
对方忽弯了嘴唇,冲他笑了一下:“王爷不记得我了?”
“……阗悯。”
阗悯嘴角的笑意又深了些。
正泫见岫昭还记得,顿时有些索然无味起来:“本来朕想晚点告诉你,谁知你自己跑进宫来,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岫昭还立在原地没能动弹,直到阗悯站起身,朝他倾了半身。岫昭入眼都是他浓黑的发,险些让他头上发冠碰着脸。他想着阗悯生日,似乎还差那么几日。
“我的确不知……他什么时候进宫的。”岫昭说话忽然不自在,把先前问罪的张狂都收敛了干净。
阗悯直起身,与岫昭相距不过一臂。岫昭觉着压迫得紧,微微抬头,赫然发现他已比自己高出了三四指。
气氛一度变得尴尬起来,岫昭想着自己先前说的那些话,阗悯也听着的。
…………丢人呐。
他忽然就生起气来:这事龚昶知道,正泫知道,阗悯也知道。把他一个人蒙在鼓里,看他一个人的笑话。阗悯回来第一个找的不是他,是正泫。他为他服毒,为他散了后院,为他被逼亲。他日日想着他,写了上百封信,结果人回来了第一个找的不是自己。他算什么呢?就因为正泫是皇上吗?
岫昭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阗悯算好了正泫出宫去偶遇正泫,却没有告诉他他回来了。一时间他觉得自己跟个傻子一样,心底酸得想吐。
“听说王爷要纳妃了?”阗悯一双黑瞳落在岫昭的白蛟袍上,面上看不出表情:“我一定备好贺礼,亲自登门道贺。”
岫昭一时喜一时失落,听着淡淡应道:“多谢。”
“今儿来就是问朕将军一事?这下满意了?你俩也许多年不见了,晚膳同朕一道用吧。”
“谢皇上。”
阗悯的嗓音此时岫昭听来也同从前也不一样,不是他从前喜欢的那个少年,磁性温润得他根本不认识。他想听的是那个一半青涩一半低哑的嗓音急急地喊他曦琰,而不是这个成熟的男音叫他王爷。
“我要去一趟母后那儿,皇兄容我告退。”岫昭心里打起了退堂鼓,找了个理由便要离开。
“你多久没去了?快快去吧。”正泫只道他终于想通不再生太后的闲气,叮嘱了两句就放岫昭走了。
岫昭从平苑出来,一路都没同龚昶说话,闷闷不乐地转回了王府。
龚昶本想着瞒他给他个惊喜,却不料岫昭见了阗悯变成了这个失望模样,又悔又急,追着他数次想出口问,又不知阗悯是哪里惹了他。
岫昭一回王府便把自己锁在了房里,吩咐谁也不见。龚昶守在外头,暗自焦急了一阵,打算去找个明白人问清楚:这个明白人便是把消息给她的舒桐。
舒桐今年也已二十三,相貌和当年离开之时几乎没变,是以龚昶依旧觉得他还是以前那个他。两人私下会面这是第二次,头一次是舒桐回来先找的她。
龚昶之前觉着岫昭与正泫太后闹别扭,当然不好把阗悯引进宫去,便与舒桐说得清楚。而阗悯如何见正泫,是阗悯自己拿的主意,谁也没参与。现在看来,似乎、唯一有可能的便是阗悯给岫昭的冲击太大,岫昭接受不了。
龚昶等在与舒桐约定的会面地点,头一遭还未到时辰便急躁起来。舒桐未让她久等,也提前到了。两人见着面,舒桐刚想说几句叙旧的开场白,未料龚昶抓着他手,把他人拖进了路边茶楼的包间里。
舒桐微微脸红,心中高兴,叫了壶好茶打算好好与她说话,不料龚昶一开口提的竟是阗悯。
“那个小王爷,阗悯……他的模样王爷不喜欢了。”
舒桐费了点神消化她这句话。阗悯这两年越长越好看是真,怎么到了她口里变残了:“怎么会?”
“我也说不上来,我看着他挺好的。”龚昶适才见着阗悯,虽说也有些震惊,不过很快便恢复过来,细看阗悯外貌也觉得俊美至极的。最难得的是从前的桀骜气消去了大半,变得儒雅沉稳了。这样的阗悯就是脱胎换骨,岫昭反而不爱了?
“…………”舒桐心里琢磨着以后的变数。如果岫昭不再喜欢阗悯,顺利娶了安心宜,阗悯会怎样?他们在云滇的头两年里,阗悯时常克制不住想要回来,但后两年,脾气跟变了个人似的,不用他多说,越发变得深藏不露,有时候连他都在想阗悯是不是对岫昭没那么强烈的想法了。后来两人离开的时候阗悯随身带着那个装信的小盒子,没把一封信落在云滇,舒桐才确定他依旧是喜欢着岫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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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2章
“王爷的爱好当真奇怪的很。”舒桐心中虽有些不快,不过也未说出来。他拿出云滇带回的木雕盒子,放在桌上推向龚昶:“这是这些年我在那边攒的。你常年在王府,别的俗物想来也看不上,我虽不能给你世上最好的,可这些应当是云滇最好的了。”
龚昶听得一愣,指尖触上那个木盒:“这是什么?”
舒桐打开盒面,露出下边的密闭隔层。每个隔层有三指见方,可以单独打开。龚昶瞧着其中一格:“沉香?”她拾起其中的珠串,每一颗有她的小指指甲盖那么大,黑沉沉地觉着压手。
舒桐笑着点点头:“每一格是不同的品种,我不知你喜欢什么味道,见着不错的,都收在这儿了。要是戴腻了,可以换一换。”
龚昶忽将盒子推了回去:“我不能收。”她在王府这些年,自然知道这个有多贵重,舒桐能找到质量如此上乘的香,不会只花了一点工夫。
“你不收让我给谁去。”舒桐打开第二个小方格的盖:“你看,都是这么大小的。除了你,谁戴都不合适?”
龚昶的身形比一般的女子娇小,手腕也特别细。这些舒桐都想过,所以尺寸也做得十分的袖珍。
龚昶低着头,沉默半晌,总算回了他一句:“除了王爷,还没谁送过我东西。”
舒桐看不清她脸,又忍不住问:“是不是觉着这些不好,比不上王府的?”
龚昶抿着唇摇了摇头。她其实特别特别高兴,高兴得想哭。她要养家里疯癫的母亲,想要随时帮上岫昭,所以拼命存银子,这些年不敢有大的花销,也舍不得买喜欢的。
“谢谢你。”龚昶伸双手端住了整只木盒,抬起头时眼角微微有些润。“其实我出来,是想问你——”
“嗯?”
“小王爷对王爷还有没有可能?”
舒桐觉着原本两人间美好的气氛都被阗悯破坏了,只道:“你先告诉我王爷大婚是真的吗?”
“太后要办这事,皇上也准了,自然是真的。”
“那还有什么可能?”舒桐道。
龚昶想了想点头:“是了,是我看王爷的反应不对。他不喜欢安心宜,你难道不知道?”
“我只知道阗悯不会受这个委屈。”
“王爷是为了他才…………”龚昶此刻颇有些为岫昭不平:“他身上还带着毒,不与安心宜结亲,能怎么办?”
“这事我早想过了。我们回来的时候带了许多药,应该是够给王爷用的。”舒桐摸出随身的一个小瓶子递与龚昶:“先用着,我那里还有。”
“小王爷他……?”
“阗悯不知道……也不知道王爷服毒的事。别让王爷娶安心宜,别的忙我们也帮不上。”
龚昶道:“你送我东西,是因为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