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48)
林宣目光落到他手中剑上,紫微入命,给他招致的杀身之祸已有两次,岫昭却不信自己能被一把剑克死,配着那把凶剑足有八年。
谨瑶从包袱里抖出一件御寒的衣物,裹在身上。他背靠着一棵刺槐,感叹着入夜的气温。
前面半里就是延兹山,钱云飞已是熟客,早些年便到过此地,说夜里车马行不了,目标必定天亮后才起行。三人所处位置没有避风处,只得靠着树挡挡风,生了一堆火取暖。
“呵,这已走了两日,后面人什么时候能到?”单一筱那件粉色的衣衫两日赶路,已变得不灰不红,她依旧没换下,一路上最多的便是埋怨那剩下的几人。
“有师父在,误不了事。”钱云飞虽是个莽夫,却对了因和尚信任不疑,此刻正是雾重最冷的时候,也不怕前面的人跑得掉,只熬过这几个时辰便好说。
“大和尚到了便能报仇。”谨瑶虽不乐意,也只有寄希望于同伴身上。他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单一筱,便闭了眼休息。
三人都知这事急不得,只有按住性子养精蓄锐。
谨瑶听着那噼啪的火声,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这一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又睁了下眼,天依旧暗着,雾也没散。单一筱和钱云飞仿佛也睡着了,周遭安静得只有微弱的风声。谨瑶正要再合上眼,忽地一个暗影从头上落下,一把明晃晃的剑直插向了一旁的单一筱。
谨瑶一声呼喝,滚了两滚,离了那树,抬头便见树上还有一人,正对着他笑,不是林宣又是谁。
那方岫昭的剑钉入了单一筱的大腿,单一筱惨呼一声,人还没清醒过来,岫昭便抬腿踩上她胸膛,将人压在了树上,他抽了手下的剑,毫不含糊地往那脖子上一抹。
单一筱的喉咙登时发不出声音,只含混不清地咔了一声,她血溅出老远,人还没明白为什么,就倒在了黄土上。
岫昭抬手擦了擦脸上的血,一身白衣也未能幸免,全是细密血珠,浸润之后像绽开了一朵朵梅花。谨瑶看到他的脸,在火光下那极美的诡异与狰狞合二为一,一股寒意从脊柱散到全身。
“王……”他一时忘了这个“猎物”的称呼,又仿佛回到了王府里当下人的模样。钱云飞此刻也醒了,看着倒在血泊里的单一筱,她脸上此刻已全没了血色,流出的血缓缓浸入了黄沙。
钱云飞抄了身侧的九环刀,向岫昭就是当头一劈,他练的是刚猛无匹的外家功法,一般人接上,虎口非得震裂,岫昭一声冷笑,横剑退了两步,剑尖依旧是碰到了那刀脊,“叮”地一声,火星四溅。
林宣瞅着自家王爷,这天不怕地不怕地性子依旧改不了,也不知试出对手深浅没有。他一摇手中铜算盘,从树上跳了下来,堪堪落在谨瑶面前,“你这次还认不认得琰王府的人?我叫林宣,是个钱庄掌柜,平日里除了记账,就是替人写字。”他语气平和,说得详细,真像是介绍自己给人认识一般,嘴角还带着三分浅笑。
谨瑶这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咬牙切齿地道,“真低估了你们,一个草包王爷竟有如此身手。”
“放肆,这话也是你能说的?!”林宣面上一冷,手上青筋骤起,袍袖下蓄了八成真力。
“呵,哈哈哈。”岫昭仿佛是听到了极有趣的笑话,扬声笑了起来。“林宣,你给本王留着他,等会本王要问他,平日里兰璟亭都怎么说本王了。”
“…………”林宣提起的气顿时泄了几分,扬手几颗算盘子向谨瑶打去。
岫昭那方说完,手指向长剑上一弹,剑身一声嗡鸣,“听见没?是不是和你的刀碰上差不多?”
钱云飞几时受过这种挑衅,对方还是个俊俏非凡的公子。他先前不过用了一半力道,便以为能把人劈于刀下,却不想人没跟他硬碰。当下展开双臂,起手一套隐龙破空刀法,却是全力施为。了因和尚一共传他三样绝学,其一便是这破空刀法。刀得用五十斤以上的重刀,人得练成一身铁打的金钟罩功夫。运刀之人非但有天生不凡的膂力要求,还需要有刚硬坚强的性格。恰好这几点钱云飞都完美地契合,所以这套刀法在他身上,非但使出了大家,甚至是名家的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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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岫昭解了身上狐裘披风,落在地上,“疯子有疯子的打法,你倒算个武痴。今日本王会会你,是死是活,都是命。”他眼中一凛,双手握了手中剑,硬接下钱云飞一刀,刀剑碰在一处,岫昭受那蛮力一冲,虎口有些不稳,手臂登时发麻。
他心下计较,幸而是用了双手,要不这一下打实了,剑非飞出去不可。
钱云飞与岫昭身高,整整差了一个头,林宣看着他,皱了眉心道这是什么打法,不由有几分担心。
接下来的几招,岫昭却没有硬接,只腾挪规避,在钱云飞身边穿得像只蝴蝶。
“奶奶个熊,敢不敢打!”钱云飞被他绕得眼花,又跟不上他速度,空有一身气力没地方使, 岫昭却不跟他多说,时不时地虚晃一招,刺出一剑,位置刁钻古怪,全是眼口,脖子的要害处,甚至钱云飞的膝盖, 腘窝,腋下也刺了十几次。
钱云飞空舞着一柄重刀,铁环与刀身撞得哗啦作响,把空气撕成了一片一片破碎的尖啸。岫昭一个鲤鱼打挺避开斫向腰间的一劈,空翻了两丈远立定,开口道,“注意了,眼睛。”
他手中剑一横,极快地冲了上去,却是像要直取钱云飞面门。钱云飞正想跟他硬碰,见人来势太快,一招“苍山斫松”劈出,此招由上至下,可变招斜劈,可接续“三川镇岳”回防,是以招式灵活,攻防皆备的打法。这“三川镇岳,”乃是隐龙破空刀中的三横三纵的一式连招,最是费力,也刚劲无匹。
眼见着岫昭身形一侧,极轻巧地冲到钱云飞身前,就要撞到那刀口上,钱云飞接连使出“三川”之一的一横,刀锋过处,空气中响起一阵裂帛般的破音,那圆环的叮当声突地放大了好几倍。岫昭耳目离得极近,也看得极清晰,他剑尖在地上一点,在钱云飞重刀扫过时跃了起来,钱云飞一横使完,还未收招,眼前一花,岫昭已不见了踪影,他横刀护住胸前大穴,退了两步抬头一望,岫昭在空中抖了抖剑,斜在身侧,左掌却朝他天灵盖拍来,那掌中不知夹了什么,烟雾缭绕,被他内劲一激,四散射了开。
钱云飞心中惊觉,怕是毒物,不敢硬受,抬了大刀一挡,只听得哐当声过,落下一抔混了碎石的泥沙。尘沙飞散,却是适才岫昭躲他一击从地上顺手抓的。岫昭见他闭了眼,哈哈一笑,落到他身后道,“耳朵。”
钱云飞目不能视,伸手一格左耳,却是没有碰到岫昭的剑,又听得人迅速地道,“小心鼻子。”他被岫昭来回戏耍,已有些怒,将一把重刀舞得滴水不漏,上身防了个严实。心道任他有天大本事,还能破了他这刀网?
岫昭落下瞬间指尖又弹出几颗“暗器”,口中喝道,“炸!”
那“暗器”眼见要撞上钱云飞的刀,钱云飞却撤了刀后退躲避,出了烟尘才看清,那落在地上的“暗器”不过是几粒碎银。岫昭瞅准他闪避间隙,带着剑一冲而至,口中又道,“眼睛。”
钱云飞此刻已是怒极,压根不信岫昭口中话,擎了刀向人劈去,却是“三川”的第二式,他这一砍用了十成真力,誓要将岫昭毙于刀下。岫昭早等他这招,脚踏八卦,人转了个圈,纸片一般飘到了钱云飞背后,抬脚往他腘窝一踹。须知膝后是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之一,平日里外功练不到,也最易成为弱点。钱云飞用力过猛,来不及变招,膝后受力一弯,那九环刀竟被他劈入地下三寸,他一拔竟没能拔出来。岫昭的剑却递到了身后,仍喊了一声,“眼睛。”
钱云飞膝后被他一脚扫得火辣辣地疼,也顾不上拔刀,扣掌转身往身后一削,这一削却是少林的开碑手,非但肉身,砖石也能劈裂。
岫昭似是算准了他的路子,从他腋下窜了过去,依旧是先前一样打法。钱云飞膝下活动不灵光,慢了片刻,岫昭已立在了身后,“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