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227)
龚昶听着他不正经,跳开半丈远道:“我去军营里等着。”
岫昭想着舒桐未归,点头道:“嫁出去的女儿,心早不在这儿了。”
阗悯挽住他手道:“你就少说两句,把人羞走了。”
岫昭心思又回阗悯身上:“知不知道你小时候有多可爱?”
“…………”阗悯心道他还好是脚不方便,要不这没脸没皮的坏人指不定又要对他上下其手,不得已架起岫昭回屋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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岫昭一关门果真变得严肃起来,说起正事:“今日等钟乔安置妥当,把他也接去军营,我怕有事情发生。”
阗悯坐到他对面:“你是指……?”
“岳冰不是自己走的,她不会离开叶凌。”岫昭道:“可能是了因,也可能是其他人。要是这时候他们知道钟乔倒戈,他很有可能是下一个消失的。”
阗悯虽也有顾虑,不过显然不如他这般笃定。“钟乔好歹是朝中重臣,会这般轻易处置了?”
“会。你若念着他与你阗家有交情,就听我的。”岫昭虽不知阗悯如何劝服钟乔的,不过想来有他不知的情谊在。如今钟昱被送走,显然是钟乔已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悯儿。”岫昭淡淡一笑,握住阗悯的手:“你手握重兵,我也不想你替我出头,现在要斗过他,还是太勉强了。”
更何况林宣还没到,他的银子还未换成战争所需的物资。阗悯这二十万人虽说不少,但正泫又何止只有二十万?
阗悯道:“曦琰不信我能以弱胜强?”
“我只是不想逼你。”岫昭道:“我想好了,自北地南下,过陇西,入川可能是我们唯一的路。养精蓄锐几年,或可以与他一战。”
“曦琰错了。你未做好准备,他也是一样。大祁布防千疮百孔,军费处处见绌,反而是北地的兵强,愈往南愈弱。江南常年无战事,兵士大都都卸甲种田,许久没有拿起过武器了。”阗悯侃侃而言,并不同意岫昭的不战论。
“入川之路太险,虽能甩脱追兵,可也会自损八百。若是曦琰想去云滇借兵,我倒可以修书一封。”阗悯指的是月挽柔。自安凉倒下,安心宜上位之后,这个边陲小国的军力全掌握在月挽柔手里。岫昭听他说起月挽柔,面上老实不高兴起来:“你这是通敌,我何须借外人的手?”
“曦琰不也用了祝焕?”阗悯适时道。
“…………”岫昭发现在他面前说军事是自讨没趣。难怪正泫总留着他一谈数日,恐是没有一位将军比他更了解这个国家的弱点。“是了,再过几年兰璟亭替他收好税赋,大把的银子可以用来对付我们。那时候我不过钱庄尽毁,再无力同他一争高下。”
“曦琰。”阗悯回握住岫昭的手道:“你我合力,就赌这一回。”
“好,我的命给你。是去是留,都听你的。”岫昭不再犹疑,沉静下来之后宛若变了个人。
阗悯笑道:“若我要扛你去军营,你也愿意?”
岫昭正色道:“愿意。”
“抱着去呢?”
“大将军不怕乱了军心,本王也没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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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酉时才过,日头西斜,阗悯岫昭合计同钟乔同去军营,源城奉天钱庄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柜台的小伙计收着了一只木盒子,盒子里躺有一只绿玉镯子。
在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内,又陆续收到了大小不一的两个盒子。这一诡异事件惊动了叶凌和祝焕,待两人拆开后来的两只盒子,才发现一只里边是鹰羽,一只里边是半截断指。
叶凌再坐不住,问起钱庄小二,却无人能说得清这东西是何时出现在门口的。
祝焕着人去侯府送信,立刻关了钱庄。
叶凌寻着后院栓鹰的绳索,发现受伤的巨鹰不翼而飞,只剩下一地的鸟毛。他不敢怠慢,当即差人将奉天的银子连夜押往镇北军,未免有人截银亲自护送,总算在一个时辰之后顺利送达。
岫昭阗悯得信赶往奉天钱庄的时候,钱庄却被人付之一炬。火舌窜上百年的屋梁,将斗大的金字牌匾吞噬殆尽,留下一串哔哔啵啵的炸裂声。
岫昭望着损毁的基业,许久才吐出两个字:“畜生。”
祝焕不知所踪,钱庄大厅里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首,有瞬间暴毙的,死不瞑目;也有身上满是创伤,挣扎着被人杀死的。岫昭原想着查验清楚,却被阗悯拖出了人群,头也不回地上了路边的马车。
钟乔的马车停靠在一旁,见他二人归来总算放了心,催着车夫驾车出城。
——如今似乎只有军营里才是安全的。
高手再强,也不过一两人,抵不住千军万马。
单调空洞的车轮声和马蹄声响了一路,岫昭合着眼养神,始终没多说一句话。阗悯将他的红郢握在手中凝神戒备,总觉得眼皮不停地跳。
第254章
马车驰出城来,离喧闹的城门越来越远。起初还能看见路上一两个赶路的行人,走出一里便见不着了。阗悯三人为了掩人耳目,带的人也少。除开驾车的车夫,就只有一人护卫。三人之中仅岫昭的身手最好,可惜也是个半残之人。阗悯虽有一身骑射本领,不过马车上连杆枪都没有。除了寄希望于运气,也只能望着岫昭发呆了。
岫昭似是觉出了阗悯的情绪,张开眼与他对望着。两人都生得极俊,这般坐着不说话,也让人想到别处去。钟乔虽说早明白了他二人互有爱意,不过这般当面看着仍觉着尴尬得很,想把车里空间都留给二人。他方站起来想要坐到外头去,岫昭便开了口:“侯爷还是留在里边吧。”
阗悯的黑眸动了动,从岫昭身上挪到了车门。“还有十余里,侯爷稍安。”
“那些究竟是什么人,竟敢在官府眼皮子底下杀人放火。”钟乔依旧对先前的惨状心有余悸,打破两人之间的宁静。
“一般人哪里会有这么大的手笔。”岫昭嘲讽一笑:“侯爷当是普通江湖客这般藐视王法,可忘了这天下还有一人,他说的就是王法。”
“王爷说得是。可他以前从未有过这般…………”钟乔虽是答应跟着阗悯,不过让他突然接受正泫是个篡位者,又觉着十分难改对他的印象。
“除了对我赶尽杀绝,他倒也是个合格的皇帝。”岫昭道:“他若肯放我和悯儿一条生路,我们何至于这般?”
钟乔道:“他既想动手,又为何让少将军到北地带兵?”
“不过是想我死在战场上。”阗悯忽道:“不是侯爷与我爹交情深,也未必会愿意把这二十万人给我。他能让我带兵,自然也能下旨撤了我。只是我们赶在前面,占了个先。”
阗悯一说钟乔才明白过来,点头应道:“人算不如天算。要是换个人,我也不信能带动这这二十万大军,少将军可能是唯一的人了。”
钟乔相信阗悯并不是凭空来的,只因为他四年前的胜仗。镇北军的大部分人,都是阗风从前出身入死带出来的,重新交给阗悯,也无人有异议。
三人闲话两句的工夫,忽感觉马车一阵颠簸,停了下来。岫昭夺过阗悯手中的红郢,扬声问道:“怎么回事?”
外面静悄悄一片,连个回应的人都没。
岫昭长剑出鞘,挑开了车帘。一股冷风灌入,让车里的三人面上一寒。——刚刚还坐在门口的车夫不见了。
一个好端端的人,怎么会凭空消失?在这荒郊野外,人又能跑去哪里?原本外头坐着的是两人,怎会在无声无息之间同时飞了?
岫昭立在车前,脚下是漆黑的黄土,冰冷的剑尖触在余温尚存的躯体上:“已经死了。”
阗悯诧道:“怎么死的?”
岫昭查看一阵,见两人面色皆犯了青,应道:“是中毒。他们很可能…………在出发之前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