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45)
申时过半,天还敞亮着,龚昶便嘱咐了人传信,让阗悯舒桐做好准备。虽有王府的腰牌,龚昶依旧不想出城的时候太引人注目。她此刻换了身藕色短衫,衣袖依旧是普通的窄袖,束了条白绸汗巾,作了丫鬟打扮。腰上挂个碗口大小的口袋,还装着那对鸳鸯钺。
阗悯和舒桐也按她要求换了身着装,阗悯不方便动,穿的是件月白长袍,披了件银貂夹袄,把一身孱弱瘦削都掩盖了去。舒桐一身武师装扮,青蓝劲装,腰侧挂着他那把用了三年的短剑,背后背着阗悯那张银弓。
三人都收拾齐妥,将行礼都搬上马车,人也没有多带,只两个护卫兼着车夫,往城门去了。
龚昶与阗悯坐在车内,舒桐骑马走在车侧。经过市集,舒桐买了几个烧饼,钻了上车,他一手递给阗悯一个不带糖的,自己嘴里叼着一个,最后犹犹豫豫地拿给龚昶一个,“不知道龚掌柜喜欢哪种,多买了些,芝麻馅儿的,红糖馅儿的,还有咸味的。”
阗悯接过烧饼咬了一口,还没咽下去,就听得舒桐在那吞吞吐吐地说了一大堆,心道这人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婆妈,龚昶又没有什么忌口的,什么味道的不都一样。
对面龚昶想了想,挑了个咸味的,说了声谢谢。
舒桐又扔了个芝麻馅儿的给阗悯,“你多吃点。”
“……”阗悯接着那个芝麻馅儿的,却想着龚昶手里那个咸味的。
“小王爷?”
见着阗悯走神,龚昶想着自己手里这个难不成他想要?这是久了没吃过吗?阗悯把手里那个多出的递给龚昶,“吃不了那么多,龚掌柜吃吧。”
龚昶还没说话,听得舒桐道,“人家姑娘家哪吃的了那么多?你当是你吗?”
第53章
阗悯被他一顿憋了回来,却见龚昶接了过去,又从舒桐手里拿了一个烧饼,一弯腰出了车,隐约听得外面声音,是将两个烧饼送去给赶车的护卫了。片刻又撩了帘子进来,“多谢。”
舒桐待在车里也不出去,阗悯奇道,“你不出去牵着马,也不怕丢了。”
“栓在车后面呢,丢不了。”舒桐有意无意地瞄了眼龚昶,少女低垂着眼,烧饼吃了两口就收了起来,正看着手中的一卷书。
“龚掌柜在看什么?”
“武当的太极八卦剑阵。”龚昶也没抬头,神色间若有所思。
舒桐这总算明白了林宣说的并没诳他,龚昶这般的自律不知从哪儿学来的,难怪年纪轻轻有这般成就。阗悯渐渐地觉得,怎么舒桐才两日不到对龚昶的态度转了个弯,是有什么事瞒着他,当着龚昶也不好问,只纳罕了一路。
龚昶看完一章内容,抬头见两人无所事事,“两位需要看点什么吗?我这儿还有些书。”
阗悯心思不在上面,总往岫昭那儿飘,点了头道,“劳烦龚掌柜。”却见递到手中的是本阗风的《武常纲略》。阗悯翻了几页,发现此书是手抄的版本,字体虽小,却笔走龙蛇,挺拔秀丽。
“这是龚掌柜写的?”阗悯见着那字,生了七八分好感,又是他爹的书,不由得勾起兴趣。
“……是我糊涂,怎的把这个给了小王爷。”龚昶一眨眼,忘了阗悯是阗风的儿子,这书肯定是读过的,就要收回去重换一本,“这是王爷数年前抄誊的,去年转赠与我,还没读完。”
阗悯听了她说,又把书收了回来,笑道,“义兄抄的?那我再读一遍。”
舒桐龚昶齐齐看向他,阗悯果真低头看起了书。
“王爷少时,很向往阗将军。说我大祁有阗将军,可定天下,扫八荒。……谁料世事无常。”龚昶侧头轻声,也不知是和阗悯说还是和舒桐说,阗悯手里的书拿了起来,看不到脸上神情。
舒桐也闲着无事,便向龚昶道,“龚掌柜,你那还有些什么,也借我看看。”
龚昶一指车尾的一方木箱,“喏,舒统领自便。”
“诶。”舒桐只觉这待遇跟阗悯的天差地别,蹲了身自寻书去了,阗悯却见龚昶没来由地笑了一下,又继续看起那本剑谱。
戌时过半,车马停在一处空旷地。那条出城的官道就在旁边,年久被踏的青石透着白光。龚昶跳下马车,左右看了一会儿,此处应是寻常行商歇脚过夜的地方,有人为搭起来的草棚和成堆的茅草,附近却没有商铺和馆驿。
龚昶在车窗处道,“公子,今日先在这儿休息,明日再赶路吧。”
“好。”阗悯隔着帘应了一声,即使此处没有外人,龚昶对他的称呼依旧变了。
舒桐听了,捏着喉咙扭扭捏捏地跟风嚎了那么两嗓子,听得阗悯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你有完没完,别叫了。”阗悯一推舒桐,拳头往那肩上一揍,舒桐兀自享受地眯了眯眼,“你别说,再来几下。”
阗悯抬起手肘,就准备给他来一记,舒桐见了一躲,钻到他肩下把人架了,“这下可吃不住,我扶你下去。”
下车时龚昶要来搭手,舒桐硬是没让,嘴里念叨着公子这个小身板儿哪用得着姑娘家来扶的,要不是碍于阗悯的面子,他也想像王爷那样把人打横一抱,上下都便宜。
“……”阗悯听得他一旁乱说,只闭紧了嘴没吭声。
龚昶听得一阵笑,“你与公子这关系是真好,这样都能忍了。”
“那可不,多少年摸爬滚打,他在前面抖一抖,我就知道是要拉屎还是撒尿……”
“……………”
龚昶一下没忍住,笑得转过身,偏舒桐选择性忽视掉阗悯的脸,不知山雨欲来。
“我说你是闲了吧,嗯?”阗悯弯了手肘,夹住舒桐脖子,另一手也补上锁喉,“我现在是要怎样你倒是说说?”
舒桐一下没站稳,又不敢跟阗悯动手,抱着人就滚到了地上,“嗳,你这是谋杀亲夫……不,副将,兄弟,好了饶了我!救命!公子!咳咳咳咳……”
见两人滚在茅草堆上,也伤不着,龚昶索性懒得理了,招呼了两名护卫,将一旁散落的茅草都堆了起来,把原本的那个草棚左右围上,只留了前面三人宽的一个口子,方便进出。
“舒桐,你对龚掌柜是不是……”阗悯翻个身按着舒桐,见也没人在,小声问了出来。
“什么?没有!怎么可能!瞎说什么?”舒桐面上刷地一红,惊觉声音有些大,又闭了口,留了一双眼警惕地瞪着阗悯,死不承认。
“……”阗悯原本想问问他是不是有什么看法,这人的反应跟个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又想到了别处去。
舒桐总算回过神,尴尬着笑了两声,把阗悯背到轮椅上,“是不是什么?”
阗悯见舒桐给他衣裳拍灰,眼却不敢正眼瞧他,就知他心虚,“我瞎说什么了?”
“哈哈哈,呵呵呵,没什么。”
就算阗悯再愣,这会儿也明白了舒桐在想什么,……龚昶与他其实还挺配,年纪相当,舒桐长一岁。就是不知岫昭会不会同意,八成难……阗悯想着岫昭对龚昶那个宠样,跟女儿没差,配给舒桐……他又多瞄了眼舒桐,年轻有功勋,已是将军。就是模样生得一般,比龚昶的零头都比不了,默默叹了口气,岫昭看外表也不是一天两天,王府里人个个养的跟花儿似的,万一来个比武招亲,舒桐的后半辈子可怎么办?他此刻的老母亲心态蠢蠢欲动,就差没去岫昭那提这档子事。
“我知道了。”
自阗悯在那看着他左叹右叹,舒桐就心里七上八下。他是知道了,知道了那眼神儿对他还挺嫌弃?前些日子他说阗悯,这会儿落到自己头上,那叫一个惨。见阗悯嘴又动了动,不知会说出什么损话,舒桐心里一个突,背后龚昶一拍他肩,整个人都弹了起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