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265)
傅筝被她这笃定的语气说得一愣。蒋恺因虐待岫昭,在正泫面前被阗悯劈成了两块,这事在宫里早就传得人尽皆知,用的还是正泫的佩剑墨殊。要说此事不是正泫默许的,都无人相信。傅筝此时上也不是不上也不是,听着了因在房顶道:“和尚都想睡觉了,你们怎的还在磨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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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点一滴缓缓流逝,林宣拼着残存的气力,往他们入城的方向奔去。他方才流了太多的血,以至于没跑多远就觉得腿又酸又软。他想活下去,想看着岫昭登临御座,想再见到他私塾里的孩子们。穆言替他争到了活的机会,他不能轻易放弃。
林宣咬牙苦撑,又觉得体力不济,难上城墙。这时候他显然已经追不上岫昭,心中盘算着先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身。他心中方有打算,便想着了岳冰的宅子。那处地方已被人搜过,应当不会有人再去。
他那么想,自然也有人会那么想。
林宣见着一条黑影朝他奔来,铜算盘出手,带着仅存的几分劲力飞了出去。
龚昶从城头下来,原是想回先前众人的藏身处,却没想到在半道上截到了林宣。她手里抓着林宣的铜算盘,大惊道:“林叔!你怎么——”
她实难想象这是林宣的一击。林宣的算盘从不离手,可现在只有不到平常三成的功力。龚昶奔上前去,架住林宣道:“你受伤了?!伤哪儿了?”
林宣忽然又想哭又想笑:“不打紧,还能出城吗?”
龚昶点点头道:“或许……还可以。穆哥哥呢?”
林宣心头一松,略略思索便道:“他没事,你先送我出去我再同你细说。王爷他们安全了?”
“嗯。”龚昶皱起眉头,心中虽有疑惑,可眼前的林宣更重要:“林叔,你这是怎么弄的?”
林宣由她撑着腋下,见她满头的汗,心疼道:“你别扶我了,我自己能走。”
龚昶头低着只顾赶路,并不打算放开他:“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我偏不让。”
林宣道:“苦了你了。”
龚昶脑袋没抬起来,声音有几分笑意:“不苦,只要你们都好好的我就开心,这算什么。”她方才在城墙上哭得眼肿,这会儿没哭了也不想让林宣见着,只得躲着他。
在龚昶的助力下,林宣到了城下之时为时尚早,城上的官兵虽有补位,却并没有想象的多,大抵精锐都去了城里。龚昶依葫芦画瓢,有了上一次的登城经验,这回依旧上的十分顺畅。
城上守卫有先前被她打晕过的,看到她更像是看到鬼一样,大呼着退后。龚昶一双肿眼瞪着他们:“还想再打?”
一众人退出三十步,警惕地举着武器。龚昶心道这些人怕她反而好了,在墙上找了绳索,当着众人的面把林宣拉了上来。她做事做得明目张胆,也不怕这些人去报信,那时候她应当带着林宣走远了。
“我只是想出城,辛苦你们了。”少女留下一句话,让众人恍惚着觉得白挨了一顿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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阗悯和岫昭出城寻着龚昶记忆的方向寻着了来时的千里马,庆幸此处过路的人少,马匹并未被别人牵走。两人在途中丢了龚昶,也料到了她是去做什么。
当下已经离两人逃出城有小半个时辰,依旧没有见到龚昶回来。阗悯有些犹豫,开口询问岫昭的意思:“不知龚掌柜什么时候能到。”
岫昭望着城墙的方向发呆,只道:“等她回来再走。”他已不知道林宣和穆言的死活,这时候不能再丢了龚昶。
阗悯道:“再过一个多时辰天就要亮了。”
岫昭点点头,天亮之前他们得赶回军营,还有二十万人在等着他们下令。不管里面三人是生是死,他们都得做剩下的事。岫昭忽然也想像龚昶一般大哭,人命的陨落仿佛就是一瞬间,他快承受不住了。
阗悯见着他眼里有光,忽然揽着了岫昭的肩:“你在想什么,和我说一说。”
岫昭侧过头不愿面对他。阗悯再问,他怕会落下泪来。
“我不该进城的。”
“没有什么该不该,这些事的结果谁能料到。”
“要是丫头没回来,你怎么跟舒桐交待?”岫昭抬起头,快速地眨着眼,想把眼里的湿意逼走。
“不会的。”阗悯站起身,脸庞出现在岫昭的视线里,双掌捧起他的脸:“凡事你都往坏处想,心情怎的好得起来?”
岫昭的泪忽然就从眼眶里滑了出来:“我要他们都回来…………我不做这个皇帝了行不行?”
“你明知道不行。”阗悯揉了揉他鬓发,没有去碰那双眼。
一瞬间岫昭别过头,镇定着笑了起来:“对,不行。他们要是死了,我得替他们报仇,杀光清音阁的人。谁要是阻着我,我就杀谁。”
阗悯见他总算恢复了一些生气,宽慰道:“我会帮你。”
岫昭又笑:“我知道。我并非是个怕争斗的人,只是丫头和林宣……比我的家人还要像家人。”
“我懂。”阗悯从前也害怕失去舒桐,不过舒桐命硬,总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时常取笑他瞎操心。这份感情迟了一些出现在岫昭身上,阗悯仿似看到过去自己的经历。
他们原本都是多愁善感的人,只是现实不允许他们将感情写在脸上。
天幕上的厚云移开,难得地现出了一两颗亮星。
第288章
林宣和龚昶出得城来,逃命中不觉时间过得飞快,寻到岫昭阗悯时两人背靠着背正在养神。岫昭迷迷糊糊站起身,朝龚昶林宣的方向走了两步,膝盖一软险些跌到地上。阗悯跟在他后面,眼疾手快地把人架住了。
“怎的把腿伤忘了?”阗悯面上担忧,也没多说他。岫昭大部分时间都不在状态,这会儿见了龚昶林宣更是把伤都忘了。
岫昭挽住他手苦笑道:“是了,我是个残废的。对不住,悯儿扶我过去吧。”
“他们自会过来,哪用你这个病号过去。”阗悯扶着人起,意外发现岫昭比以前重了。
岫昭注意力都在远处那两人身上,等他们离得稍近一些,高兴过后又抓着阗悯问:“他们回来了,还有穆言呢?”
阗悯心中早觉得穆言回不来了,这时候却答:“不知道,问问他们吧。”
岫昭的期待落空,低低道:“也是,你一直与我一起,哪知道他怎么样了。”
林宣半身是血,高兴着还能见到岫昭。他走到他跟前时没忍住,伸出手碰了碰岫昭的脸。这般大逆不道的事情他已经十几年没做过,可今天实在太高兴了。他知道他高攀不上岫昭的身份,所以也不敢当他是自己的孩子。两人以主仆身份相处了二十多年,这会儿岫昭和他都还活着。
岫昭任他在脸上碰了一下,开口道:“搞得这般狼狈,是发生什么事了?”
林宣收回手,思考着如何回他。岫昭看了看龚昶,又问:“你林叔的手要紧吗?”
龚昶小脸上有些脏,眼还鼓着,闻言道:“我一路都没见他抬起来呢,刚不是摸了王爷你吗?”
“…………”
她旁观人的一句话,两人听过都愣了。
阗悯咳嗽一声打破尴尬:“那看来还好,林掌柜这一身看着太骇人,曦琰担心也是情有可原。”
岫昭看了林宣半晌,似是想查探一下他的伤,手刚抬起,听着阗悯的话又觉得有理,林宣要是动不了,早就要死要活地叫起来了。他心刚放下,又想到什么:“穆言呢?”
林宣默了许久,终于道:“穆掌柜应该已经不在了。”穆言送走了他,应该就会自刎,林宣毫不怀疑这件事,穆言的目的已经达到。
“什么?……”龚昶肿胀的眼里又有了水光:“你不是说他好好的?你骗我?……”
林宣抿着唇,他若是不骗,她如何会走。要是知道那时候穆言还活着,龚昶大概会把命拼掉。这种结果他和岫昭都不想看到,穆言已经完成了他对岫昭的承诺,再纠缠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