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梁不正(136)
阗悯仿佛能看见他白纱后边皱着的眉心。岫昭伸手止住他上前,双手一齐朝他比划起来。两人相距不过几十米,虽听不见对方说话,可动作能看得一清二楚。
“我……等……你……回家。”阗悯心中默念,那头岫昭怕他没看清,又做了第二遍。
岫昭比划完,从马上解下一个包袱,扔在了地上。阗悯身后此刻有了马蹄声,心知是舒桐拉不住王宇,人硬要上来凑热闹了。他此刻恨不得解下马上的弓箭把他打回去,期盼着他与岫昭有那么片刻时间。
“阗兄——阗兄——”王宇的声音一声比一声近,岫昭又望了一会儿阗悯,一拉缰,调转马头走了。
阗悯往前追了几步,翻身下马捡起他留在地上的包袱。包袱沉得压手,阗悯一摸一掂,觉着里头应当都是银子。他不敢拆,只把包袱暂放进了在马褡子里。
“阗兄捡什么呢?那人又是谁?”王宇已经打马赶到跟前,舒桐万般无奈地也跟了上来。
“说舒桐落了东西,来送东西给他的。………不知是谁。”阗悯上了马,多看了一眼舒桐,眼神之中郁郁之色甚重,舒桐知道,他是埋怨他没拉住王宇了。
王宇笑道:“我瞧着那不是个普通人,是哪家的公子哥儿?”
“我哪知道,你问他去。”阗悯没心思和他说话,用腿晃了晃马袋,仿佛在看包袱装在里头牢不牢固,会不会掉出来。
“阗兄这么冷淡作甚,那东西怎的,不是给舒将军的么,怎的装你包里去了?”
“他的就是我的,回头再给他就是了。”
舒桐皱着眉头咳嗽一声,倒像有些不好意思。
“说起来,阗兄独自跑到这儿来,只是帮舒将军拿东西?”王宇笑得有些放荡,好像捏准了他俩玩笑。非但阗悯不舒服,舒桐亦是十分不舒服。
“王将军。”阗悯道:“若是闲得要关心阗某家事,阗某可以给将军找点事做。”
“哎,别这样。”王宇拉着马绕阗悯转了个圈,“我不过是想跟阗兄套近乎,没什么恶意。”
“王将军先回去吧,好歹那头得有个人看着。”
“不是还有首尾两位将军么。”王宇叹了口气,拖长了声道:“好吧,主将有令,末将听令。”他挑着眉,飞快地抱拳一礼,打着马转身回大军中去了。
阗悯望着岫昭方才离开的方向,人去得虽远,可那袭白衣却在远处停着,望着他这头。他举起手跟岫昭挥了一阵,岫昭才抬了手与他道别。
舒桐道:“你不过去?”
“嗯,他该回去了。也不知包袱里头是什么。”阗悯说起岫昭又笑了,伸手去马褡裢里去那个包袱。舒桐道:“说不定早料到了不好见你,这准备着一路跟着大军走呢。”
阗悯听他说的不无道理,包里面说不定还有信件纸条。他忙着打开包袱,一堆白花花的银子露了出来。舒桐呆道:“这是送你去嫖啊?你上战场哪儿使去?”
阗悯拿起里边一个更小的布包,把那一堆银子递给舒桐,在一边拆了起来。小包里折着一个信封,信封里似乎还装了石头一样的东西。舒桐眼尖,阗悯刚拿出来就吆喝了一声:“王爷就是王爷啊,这隔三差五的给你送值钱的东西。”
阗悯手中一枚白玉扳指,色如羊脂,凝膏似的细润。他省起从前岫昭也送过一枚给他,不过那只扳指现在戴不进了,被他收起来存放在了府里。阗悯捏起指环,套进右手拇指,只觉着不松不紧,刚好他一个指节的长度,合适得仿佛岫昭亲手量过。
他想着前些天岫昭握着他手摸摸瞧瞧的,耳垂上飘起一抹淡色的红。白玉扳指上留了一条沟槽,显然是为了让他拉弓时好好保护手指。
舒桐在一旁啧啧两声,手里搓着白花花的银子。“信里有说什么吗?”
阗悯翻看信封,果真里头还留有字条。他展开看了会儿,耳根更红了,低声道:“叫我吃好点,银子看着花,没了。”
“真没了?我看看。”舒桐正琢磨着阗悯这神色不对,伸手要拿他手里的信。
阗悯手抬起避开,没让舒桐够到,极迅速地把信纸折了装回了信封里,放进了贴身口袋。“有什么好看的,你怎么跟王宇一个样。”
舒桐眼一眯,笑道:“不给看?那就是还有别的。你当我好骗,你能骗到我?”
阗悯没理他,不过显然的心情好了许多。
舒桐不当这是什么稀罕事,两人在云滇的时候就常有。运气好他也能完整地看一看阗悯的信,多时候阗悯都藏着掖着,不让旁人看的。虽说他这个兄弟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却是个有着细腻心思的人。剑有双刃,要是阗悯这一生顺了,洞若观火便是优点;这一生逆了,这些细末便会加倍伤害他。好在岫昭对阗悯是真心,在阗悯最需要的时候拉了一把,成了他的依靠。舒桐亲眼过阗悯的颓废,也见过他振作,此时觉着他有念想是件好事。
“你这银子打算怎么用?”岫昭给的这些银子个人用虽多,可要是犒劳军士,平摊下去也没几个钱。以舒桐对阗悯的了解,他也不会真自己开个小灶,出去吃喝。舒桐跟着阗悯的马一路小跑,在后头有些吃灰,打快了马与他并辔而行。
“他说让我便宜着使,这倒是考着我了。自是不能随便发下去,不过也有别的法子。”阗悯想到用法,嘴角轻轻一扬。
“说说?”舒桐好奇着要听,阗悯却没打算这会儿讨论。
“回头让你去办。”
“诶诶?你别这样啊。”
两人一路时而推拉,时而笑上几声,外人看着是感情极好的兄弟,只一人心里不是滋味。
李龙吟位于全军之首,看着两人一路有说有笑跑回来,脸上神色不屑居多。阗悯身为主帅,不持重就是个大忌,还连带着舒桐王宇也跑了出去,一群娃娃将军做派。他驻守京师已有五载,难以想象皇上竟让这样几人出征云滇,要是胜了还好,败了便是自己也难辞其咎。他刚过而立之年,前程大好,难不成还要折在几个娃娃手里?
(这部分文以后可能会修,右右尽可能去多翻些资料,查漏补缺。随写随改。 )
第160章
岫昭回府便听说兰璟亭找他,要他去宫里一趟。龚昶在门口遇着他,不无担忧:“兰公子让过去,是事情有什么变化?……”
“能怎么变?这事箭在弦上,不会变了。”岫昭心道正泫改制挑在这个时候,或许是国库不够支撑长久的战争。要将全国一半土地的收入收归国库,又谈何容易。阗悯……阗悯若是得胜归来,他这改制极可能是拿阗悯作枪,要是有人敢谋逆,他就让阗悯去收拾掉。岫昭虽不愿心上人被正泫这般用,可又想着他有彪炳战功,载入史册,心中滋味端地复杂的很。
他亦是不知正泫有没有知道他与阗悯的事。此事若不是兰璟亭事先通气,让他转移了大部分的田产,恐怕这最大的受害者就是他自己。以彼之矛,攻彼之盾……阗悯与他,岂不得栽一个?可兰璟亭……为什么要帮他?岫昭自觉虽未亏待他,可报信这事若是让正泫知道,保不准是要掉脑袋的。兰璟亭聪明过人,绝不仅仅是为了他。
“别叫他公子了,大学士早就不在王府,你这么叫啊,让人听去了不好。”
龚昶抬了抬眉毛,应了声是。
“林宣的事办完没有?要是完了,叫他去帮阗悯。”岫昭摘下斗笠递给龚昶,“算了,我就穿这身进宫。”
“这儿都还缺人呢,要是闹起来………”
“闹?让他们闹去。闲杂人等别放进王府,就说本王病了,不见客。”岫昭交待完,穿着一身飘飘欲仙的白衣上了马,正要起行,被龚昶抓住了衣摆。
“王爷去换一身,这身见兰……大学士不合适。”
岫昭抬起袖看了看,笑道:“那不然,我先去见皇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