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83)
阿恒一时不查伞被抢了,我借机从背后飞扑而上,跳到人背上把人直接按在了雪地里。
阿恒大侠这会儿什么功夫也顾不上了,狗刨一般挣扎了起来,啃了一嘴雪。
我知道偷袭这事也就能成一次,袭完了就得跑,结果还是跑慢了一步,被阿恒一把拉住脚腕子,双双滚到了雪地里。
倒是没摔疼,阿恒从下面接了我一把,又顺势把我压在了身子底下。
几个孩子在一旁打的不可开交,无人问津之际,阿恒突然俯下身来在我唇上轻轻一啄。
唇瓣冰凉,却又带着一丝丝甜意,周围雪屑银霜纷纷扬扬落下,落到阿恒身上、头发上,也有些没挡住,落到了我脸上。
我伸出舌尖舔了舔,跟阿恒唇上的是一个味道。
直到又一个雪球在阿恒背后绽开,阿恒这才收起视线,起身抓了一把雪向着孩子们追去。
这一喧闹直过了个把时辰才结束,闹完了一个个身上热气腾腾,跟一个个火炉子似的。
尽管如此我还是让他们都去换了身衣裳,这些衣裳都沾了雪,雪一化雪水渗进衣裳里,湿寒入体,很容易生病。
换完了衣裳一个个才都小心谨慎了起来,一看见谁手里头有雪,先是躲出去三丈远。
直到走的时候雪也没停,我们把一干行李扔上了马车,又在马的四个蹄上包了一层破布马才敢迈步。
小莺儿依依不舍地作别阿恒这套宅子,小心翼翼地阿恒:“阿恒哥哥,我们以后还能来这里吗?”
“当然可以,”阿恒拉了拉小莺儿的小辫,“你什么时候想来都可以来。”
说完了又看了看我,“其实你愿意的话,一直住在这里也可以。”
我摇摇头,“这里终究不是我的地方,一草一木都是别人种的,一砖一瓦都是别人搭的,我在这里住十年、二十年,依旧是个客人,不会踏实的。”
阿恒想了想,笑道:“也对,想想这儿也没什么好的,我一个人住在这儿的时候就觉得跟个大冰窖似的,一点人气都没有。”
我笑道:“跟着我可只能过苦日子。”
阿恒跟着我上了马车,“跟着你我心安。”
第74章 夜深知雪重
回到破庙的时候天色已晚,不远处的牛角山隐在一片白茫茫的风雪之中,与阴沉的天色连成一片,像蛰伏在暗处的一头猛兽。
牛角山的冬天要来了。
破庙里无人打扫,雪平平整整盖了厚厚一层。我刚开院门将军第一个跑了进去,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梅花脚印。
不过很快这串脚印就被搅乱了,将军又开始在雪地里打滚了。
众人刚换上干燥暖和的衣裳,齐齐躲着它,将军失落了一会儿,摇摇尾巴去后院找鸭子们去了。
我们时常回来收拾倒是不觉得什么,二狗子却是隔着这么些天第一次回来,当即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
当知道他和大狗子不光有了一间卧房,他还拥有了一间书房时,一时之间兴奋难耐,差点跟着将军一起打个滚。
天色这么晚了再收拾别的也来不及了,我负责把床铺铺好,阿恒则拿着扫把清理了鸭棚上的积雪,以免半夜雪把鸭棚压塌了,随后又给小院打扫出了一条小径来。
收拾完这些之后,我在房里生了火,找来前些天刚出土的地瓜和山上捡的小半袋栗子,扔了几颗进炭盆里。
几个孩子闻着香味找过来,阿恒打扫完院子把扫把一扔也冲了进来,“什么味,这么香?”
“还没熟呢,都是什么狗鼻子,”我用烧火棍把几个地瓜在火炭盆里滚了滚,又把栗子挑出来,“尝尝栗子熟了没,小心烫。”
几个人对着栗子一通吹气,又在手里颠来倒去好几次才敢上嘴咬,尽管如此大狗子还是烫了舌尖,吐着舌头好半天才止住疼。
“玉哥儿,好吃!”小莺儿成功吃到了第一颗栗子——阿恒给她剥的。
我是第二颗,还是阿恒给剥的。
只见阿恒拿过栗子两手一捏,烤焦了的栗子皮当即裂开,一颗圆滚滚的栗子从里头滚了出来。
“不烫吗?”我啧啧称奇,几个孩子也看的目不转睛。
阿恒问我:“甜吗?”
我认真咂么了片刻,栗子虽然是野生的,但是又香又糯,味道确实不错。
冲人点点头,“甜。”
阿恒一笑,“那不就行了。”
吃完了栗子,地瓜也差不多行了,我从炭堆里扒拉出几块地瓜来,等凉的差不多了从中间掰开,热气裹挟了浓郁的香甜气息扑面而来,外头焦的跟炭似的,里头却是金黄一片,有些还红扑扑的。
我们几个守着个炭盆子,一人捧着一块烤地瓜吃着,外头雪还是没停,寒风呼啸,我却觉得指尖发烫,身上暖呼呼的,甚至还有些冒汗。
几个孩子吃的一脸餍足之色,吃完了也不想走,就靠在一块守着炭盆子取暖。
阿恒与我挨在一处,揉着肚子道:“没想到这东西长得其貌不扬,吃起来倒还不错,我以前怎么不知道这东西这么好吃?”
“好吃吗?”我笑了笑,“地瓜是冬天的主粮,囤起来要吃一整个冬天的。煮熟了可以做地瓜饼、地瓜糖,晒干了是地瓜干,磨细了是地瓜面。你乍吃觉得好吃,可要是让你一天三顿的吃就不好吃了。”
大狗子颇有体会地龇了龇牙,“我记得有一年冬天就是,上顿地瓜饼子,下顿地瓜汤,放个屁都是地瓜味的,我当时闻见这个味道就想吐。”
二狗子眯着眼想了想,“我也有点印象,就记得那年冬天特别冷,买不起火炭就靠夏天囤下的那一点,只有每天睡觉前暖和那一小会儿,半夜里起来被窝都是凉的。”
小莺儿歪着头看着我:“我怎么什么都不记得了?”
“就你哭的最凶,”我笑道,“那年夏天是大旱,粮食基本没什么收成,到了冬天又是百年一遇的严冬,家里那一口白面馍馍都留给你了,大狗子二狗子只能眼巴巴看着。厚棉被也全给你盖上,手上脚上却还是生了疮,一开始是因为痒哭,后来冻裂了又疼的哭,得我整宿整宿抱着才肯睡。那年冬天过完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好像脱胎换骨了一遍,对冬天都有阴影了。”
身上一股热源缓缓传过来,我这才注意到阿恒又往这边靠近了些,一只手从暗处伸过来,与我十指相扣。
我偏头冲人笑了笑,再难熬的日子也都过来了,以后总会越来越好的。
小丫头听罢吐了吐舌头,“还好我们如今有饭吃了,火炭也足够了。”
“你就没想过放弃我们吗?”二狗子轻声道。
气氛一时间静了下来,只剩下火炭偶尔噼啪一声。
二狗子却执着地又问了一遍,“你自己的话,本可以不必过的那么累的,可你当初为什么要把我们捡回来,又为什么要把我们养大成人?”
这倒是真的把我难住了,我正想怎么把这个话题岔过去,却见三个孩子直勾勾看着我,连阿恒也看了我一眼,显然是对这个问题的答案起了兴趣。
“我当然想过,”我叹了一口气,“可是每当我觉得过不下去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捡都捡了,养都养了,现在扔了岂不是可惜了我之前那些粮食了。等再养肥一点,才好卖个好价钱不是。”
三个孩子:“……”
小莺儿撇了撇嘴,“我们又不是猪。”
我笑笑,“你当然不是猪,猪才值几个钱。”
小丫头眨巴着眼睛看着我:“那我是什么?”
“你呀,”我在她那小鼻子上刮了一把,“你不是我的小棉袄嘛,贴身又贴心,一看见你就欢喜。”
小丫头开心了,眉目舒展,一脸骄傲地冲着大狗子和二狗子显摆一通。
“玉哥儿,那我呢?”二狗子争着问,“我是什么?”
“你可重要了,”我笑道,“你是我下半辈子的指望啊,我可就指着你将来能有出息,好孝敬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