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115)
我给大狗子和将军炖了一锅肉汤以示褒奖,同时表示下次不可以再这么冒失了。这次多亏了呦呦他俩才能化险为夷,下次就不见得还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木炭早在夏天就烧好了,只等着大雪下来,封了山路,这一年便算是圆满了。
腊月二十五照旧是年集,二狗子要准备明年开年的县试,早就打过招呼不回来了。
除了那几只鸭子,今年又养了几只红头鹅。这几只鹅可谓是小莺儿一手带大的,夏天的时候就带到野湖里捉小鱼小虾吃,入冬之前囤下了大量的干草饲料。这几只鹅也不负众望,今年秋天开始下蛋,产的蛋各个滚圆硕大,蛋白晶莹剔透,蛋黄鲜香流油,凑巧了还能碰上双黄蛋。赶在最后的年集我把囤下来的蛋拿到集上卖掉,这些鹅蛋品相好、个头足,价格自然也高,卖蛋的钱理应交给小莺儿。
小莺儿说了,这些钱除了买一些过年必须的柴米油盐之外,剩下的钱她要攒起来,等开了春在院子里种几棵桑树,再买一些蚕,她要学习种桑养蚕。
对此我颇感欣慰,这小丫头竟然已经学会以钱生钱的生财之道了。
摊子刚摆上就有人上来问价,还不到晌午一整筐鹅蛋就已经见底了。
我寻思着把剩下的几个鹅蛋留给老头,这会儿收摊去买鞭炮红纸时辰也正合适,正要低头准备收摊,却只觉得眼前一暗。
我抬头迎上去,来人有两个,其中一个是个络腮胡子,膀大腰圆,一看就像个练家子。另一个生的倒没有那么壮实,但个子奇高,一双眼睛狭长且向上吊着,盯着人看的时候让人没由来想到某种冷血动物,心里一阵阵生寒。
还没等我开开口,那个络腮胡子先出声了,“我们要买药。”
我看了看手里的箩筐,今天出来只为卖蛋,身上连片草叶子都没带,这两人这时候跑过来说要买药,不是寻衅滋事就是砸场子来了。
“今日不凑巧,我已经收摊了,”我赶紧把箩筐背起来,准备溜之大吉。
还没动身,却被一只手一把拽住,我皱了皱眉,是那个高个子的。
这人动作虽然粗鲁,但话说的还算客气,“我们无意冒犯,就是想跟你打听个人。”
“什么人?”
络腮胡抢过去道:“姓景,单名一个朔字,你认得吗?”
我心头一跳,“阿恒?”
“你果然认得,那小子出言不逊,顶撞教头,被我们校尉赶走了,怎么,他还有脸回来?”
我本来还听得心惊胆寒,听到最后反倒放宽了心,“阿恒不是那样的人,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小兄弟,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个络腮胡子继续劝道,“我要是你,就直接乱棍把人打出去,可千万别让他进门。”
我皱眉,心道这两人到底是来干嘛的?
恰在此时,一道声音从那两人身后响起,“你们俩别逗他了。”
我一时间只觉得天灵盖一阵阵发麻,呆立原地,什么都忘记了。
那个人拨开那个高个子缓步上前,冲我一笑,“玉哥儿,我回来了。”
冬日暖阳算不得多热烈,那人迎着光走来,我却觉得眼前阵阵发晕,有些站不住了。
直到那人来到身前,将我一把拉进怀里,我能切切实实感受到他的呼吸心跳,这才慢慢回过神来,将人轻轻回抱住,“阿恒。”
阿恒手臂愈加收紧,我听见他在我耳边狠狠抽了口气,这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冲我笑道:“惊喜吗?”
“喜大过惊,”我笑道,“你怎么回来了?”
阿恒指着那个络腮胡子冲我道:“这是陈亮,我们的粮料使,那个高个儿是张泾,负责军需的,他俩这次是出来采买药材的,刚好我认识来柳铺的路,靠两位照拂讨了个引路的差事。”
“景百户说笑了,该是我们谢你才是,”那个叫陈亮的爽朗一笑,“枉我一世英名,竟然被边关那帮药贩子骗了这么些年,十文钱的东西倒一倒手就卖我三十文,还得多谢你让我省了好大一笔银子。”
我大致也听明白他们说的了,“柳铺最盛产的就是药材,牛角山两座山头,从山脚到山顶气候迥异,所产的药材也各不相同。不过如今年关将至,买卖药材的当地人不算多,你们若是有需要,我可以带你们挨家挨户去收。乡里乡亲都认得我,价格也给的公道。”
“不用了,不用了,”陈亮摆摆手,“我们就买点跌打损伤、活血化瘀的药,集上收一收就完了。”
看到张泾手里头拎着口麻袋,这会儿已经快满了,我猜测他们应该已经买的差不多了,转而又看着阿恒,“那你这次回来,能待几天?”
阿恒抿了抿唇,无奈笑了笑,“明天一早就得赶回去。”
我心里头有一瞬间的失落,又赶紧打起精神来,“那还愣着干嘛,走,回家,我给你们做好吃的。”
“你这些蛋呢?不卖了?”阿恒接下我手里头的箩筐,对着里头鹅蛋道:“是不是刚把你吓着了,要不卖完再走?”
“本来就是不卖了的,”我拉起阿恒的手,“年年有余懂不懂,回去给你摊蛋饼吃。”
“我们就不叨扰了,”陈亮拉着张泾没动,又别有意味地冲着阿恒挤眉弄眼,“哎,景百户,你说的那个地儿,在哪儿呢?”
阿恒狡黠一笑,背着我给他俩指了个方向。
等那俩人往阿恒指的地方去了阿恒才回过头来,把箩筐背上,跟我一道往回走。
“他俩去哪儿了?”我问道。
阿恒意味深长冲我一笑,“都是一帮血气方刚的汉子,憋的久了,找地儿快活去了。”
我斜睨了他一眼,“那你呢?”
“我?”阿恒笑了,“我不是有你嘛。”
作者有话说:
老头:有谁还记得我的蛋吗?
第106章 盈盈三千丝
往回走的路上一时间我竟不知道该跟阿恒说什么。就像对着整张空白的信纸,落笔的却只有那几个字,我心里藏着万千思绪,可真正见着他了,却又哑口无言。
只是牵在一起的手却一直没分开,阿恒掌心干燥且温热,熨帖的很。
“我听他们叫你百户?”我没话找话道。
“嗯,一个百人的小头头,”阿恒点点头,“离大将军还差的远呢。”
“已经很厉害了。”
我不知道阿恒这一年究竟做了什么,他这般年纪在行伍里该如何出头,又是如何做了这百人的头头。我只知道眼前的人高了,又瘦了,腰身笔挺又干练,待人处事也较之前圆滑了许多。
这些都是他这一年里历练出来的。
这些都与我无关。
临近家门,将军照旧是第一个迎出来的,看见阿恒的瞬间先是一愣,迟疑了片刻之后猛地窜了过来。临到近前却不往阿恒身上扑,前爪刨地,嘴里发出类似呜呜的声音。
我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将军,哪怕是当初送呦呦走它也不过就是冲我吠了几声。
“他这是埋怨我呢,”阿恒蹲下来在将军脖子上抓了两把,“怪我没带它一起走。”
“我也没亏待过它啊,”我不由叫屈,“怎么好像我不管饭似的。”
“不是你的问题,”阿恒把头埋在将军脖颈间猛吸了几口,“它就是想我了。”
大狗子和小莺儿闻声出来,先是一惊,随后大喜。小莺儿抱着阿恒不肯撒手,大狗子还算淡定,毕竟是与阿恒暗度陈仓了一整年的人。
小莺儿当即表示,要宰一只鹅给阿恒接风洗尘。
两个人张罗着宰鹅去了,我跟阿恒静默着站了一会儿,我指了指房门,“回屋吧,院子里冷。”
阿恒点了点头,先一步走了。
我看着阿恒的背影,忽然有点懊悔,哪怕是将军,也能这么毫无保留地展示自己的喜欢和思念,我跟阿恒本该是最亲近的人,中间却明晃晃地隔着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