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193)
“如实奏报为什么不告诉我?早上的时候为什么不说?”
“我忘了,”我道,“事后才想起来的。”
韩棠紧紧攥着拳,我看得出来他想动手,不知道为什么又忍了下去,只是近乎咬牙切齿地冲我道:“你知道这件事翻出来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什么?”我提唇笑了笑,“意味着当年的事就是一场惊天阴谋,意味着你诬陷我爹谋反的罪证会被推翻?还是意味着咱们大周要变天了。”
韩棠一拳冲我挥了过来。
我不闪不避,他这拳正砸在我脸上。
这一拳韩棠应该是用了全力,只可惜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他身上的伤本来就没好,这会儿又是动了气,竟生生呕出一口血来。
不远处的侍卫见势不好都往这边靠过来。我到底是于心不忍,俯下身扶住他:“你怎么样?”
韩棠死死抓住了我的手,近乎掐进肉里:“别再管这件事了,跟这件事沾边的人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再有下一次,我一定要你好看!”
说完便松开了我,挥手打发了上前搀扶的侍卫,一步一步向着宫门走了。
作者有话说:
老王爷:老子四十岁才遇见我家苏苏,怎么不得腻歪四十年,哼!
第178章 宅子
又过了几日,针对此次漠北之行的判决就下来了。
王庭谋害上级,欺君罔上,拥兵自重,意欲谋反,实属十恶不赦,念其已自杀谢罪,判悬尸三日,抄家,夷三族。
毛林判斩首示众,抄家,其家眷男丁充军,女眷为奴。
此外大皇子也受到了牵连,前几次皇上对李玦一直都是包庇的态度,甚至当初受到杨鸿飞的牵连也不过就是小惩大诫,甚至都没放到明面上。这一次却直接把他打发出京了。分封蜀地,任安王。
经此一役,多年的夺嫡之争总算有了分晓,大皇子一走,皇上近来身子又不济,皇位十有八九会落到二皇子手里。
可皇上紧接着又提了大狗子任左武卫参将。
几天时间里,几个皇子起起落落,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大家都觉得圣意难测,满朝文武人心惶惶。
可陈楚山那件事就像是被人刻意忽略了,一颗石子下去,没激起一点波澜,就沉了底。
我继续回到翰林院当差,赶在入冬之前把四当斋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期间还碰到了俞大成回来了一趟。
如今他是白院长身边的红人,过来找本书的功夫就有好几个翰林院的学子过来请教学问。
我本想烧壶茶给他喝,看着他被人群攒在中间又实在脱不开身,只好站在外围看他先忙。
等忙完了,茶也凉了。
“实在对不住,我也没想到他们能追到这儿来,这是给我的吗?”俞大成冲我不好意思地点头笑笑,看到了桌上那个茶杯。
“都凉了。”
“无妨,”俞大成抓起茶杯一饮而尽,喝完了长舒了口气,“渴死我了,还是你最体贴。”
我笑了笑:“怎么,白院长的关门弟子走到哪里讨不到一杯茶水喝?”
俞大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他那大脑袋:“多亏了老师不嫌弃,让我跟着他一块修书,我这才知道自己当初所学不过是这世上学问的九牛一毛,老师他学识渊博,跟着他我能学一辈子。”
我跟着点了点头,俞大成确实是适合做学问的人,之前是因为没遇上伯乐,一匹千里马被困在四当斋里,现如今总算有了用武之地,能一展宏图了。
“你也别担心,我相信你也一定能从这里出去的,”俞大成又对我道,“前些天你跟韩大人办的那个大案子我听说了,连皇上都夸你差事办得好,相信不出数日就会有擢升你的诏书下来了。”
升不升官我倒不是很在意,但俞大成一片好心,我也冲他笑了笑,“那承你吉言吧。”
没说几句话俞大成便着急要走了,我也不好再耽搁他,约了等他书编完了一起吃饭,俞大成满心欢喜地应下了。
等到休沐的日子,我赶紧约了牙行的人给二狗子看宅子,眼看着就要入冬,我怕二狗子来了没地方住。
当天特地起了个大早,一出门却发现有人比我更早,已经在门外等着我了。
来人是景策。
现如今已经不比初秋那阵子了,天一天比一天冷,清晨时分太阳还没升起来之前尤甚,树上都没有叶子了,甚至还挂着一圈毛茸茸的寒霜。
景策就那么一个人站在门外慢慢踱步,也不知道来了多久了。
见我一出来景策就笑了,笑得春风拂面,我一时间都愣了。
“要出门?”景策问我。
“……是,”我缓了片刻才回道。
“去哪儿啊?”景策笑着看我,然后一点儿不客气地继续问:“我方便跟着吗?”
“……方便。”我只能点头应道。
其实是不怎么方便的,给二狗子找宅子的事我没打算声张,甚至连老相爷也没说,我有意跟二狗子撇开关系,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可这是阿恒的二哥,又在这等了我一大早了,这明显就是有事情要跟我说,我再拒绝他的话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景策跟我一块去了牙行,牙行的牙郎一看见景策眼都直了,我给他描述了一下我的需求:一间小宅子,最好能清净点,最最重要的是价格要便宜。
牙郎满口应下,当即从后院牵出了一辆马车来要带我们去看房。
我心里隐隐生出一点不安来,但看景策等了我一大早,这会儿人都有点蔫蔫的了,也只好不再勉强,跟着牙郎上了车。
谁知道上了马车景策又不困了,兴致勃勃地跟我聊起天来:“你这是要找宅子。”
我点点头:“是。”
“老相爷家里住的不自在吗?”
瞒是瞒不下去的,我只好道:“不是我住……是给我一个弟弟。”
“又一个弟弟?”景策轻轻笑起来,“你到底有多少个弟弟妹妹?这个弟弟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身世吗?”
我知道景策并没有恶意,也相信他了解缘由后会帮我保密,便如实道:“他有没有什么身份我不知道,人是我在河边捡的,我连他的生身父母是谁也不知道。这孩子从小聪明,有读书的天分,今年秋闱不出意外的话就能中举,我不想因为我的缘故给他明年的春闱带来什么麻烦,所以在外面另给他找宅子住。”
我和盘托出,景策听了后却好长时间没说话,过了半晌我才听他道:“你那些年过的很辛苦吧。”
我愣了愣,忽然有点悲从中来。说不辛苦那肯定是假的,我尚且一个孩子的时候就得肩负起一家人的温饱,每一口饭都是牙缝里挤出来的。可那些年咬着牙挨过去了,回想起来却并不会觉得难受,真正让我难受的是我们那么苦的日子都一起过来了,现如今他们都一个个长大成人,却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流落各处,亲者不能相认,再难凑成一家人。
景策突然抓起了我的手:“你总是带着一种超出年龄的理智,很多时候我跟阿棠都忘了你跟阿恒是差不多的年纪,阿恒叫我一声二哥,那你便也是我的弟弟,以后遇上什么事了尽可以来找我,别的地方不敢说,京城内外方圆五十里,只要不是杀人放火干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我都能帮你摆平了。”
我手上传来股股暖意,心里头也跟着暖起来,轻轻笑道:“阿恒也跟你说过差不多的话。”
景策道:“那他肯定说的是‘你不用怕,以后凡事有小爷罩着你’。”
我细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说的。”
“这小子打小就这德行,”景策道,“不过我们景家人说到做到,这点你无需担心。”
恰逢牙郎探头进来:“两位爷,地方到了,咱下车瞧瞧?”
我冲景策点了点头:“多谢二哥。”
景策点头笑了,在我手背上拍了拍:“走,下去看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