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行(220)
我心里没由来松了口气,也说不上来是为什么,就觉得这位道长很可靠的样子,他去了韩棠的事便稳了一大半了。
凌崖子摇头欲走,我突然想起点事,又急忙叫住了他:“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凌崖子满脸疑惑地回过头来。
我指了指院子里:“二狗子最近忧思有些重,你能不能帮我开解开解他?”
凌崖子瞬间来了兴趣:“陪聊是吧?这活我熟啊。”
二狗子还住在老相爷家里,我让他睡我的床,我睡在老相爷房里,半夜起来还能顺便看看老相爷的情况,其实也没什么不方便的。但二狗子这孩子打小心思就细,体贴人惯了,生怕给人惹麻烦,这两天一看不着就想着溜。
这个时候把他送回永平坊去是万万不能的,我前脚刚把他送回去,他后脚就能给我把宅子退了自己睡到大通坊的大通铺上。
凌崖子这人最大的好处就是为人坦率待人真诚,不管是待我和阿恒,还是这些小辈们,聊着聊着就容易把他当成自己人。偏偏他又是一个道士,与那些尘缘俗世、权势利益都没有牵涉,很多我对着旁人说不出口的心事,在跟他把酒言欢间就都说出来了。
让他跟二狗子聊一下说不定能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果然凌崖子进了厢房就再没出来,一下午两个人在房里有说有笑的,期间二狗子还出来要了点茶叶烧了一壶水,看样子两个人已经聊得兴起了。
傍晚的时候我去问凌崖子要不要留下来用饭,隔着一点窗缝听见了他俩的谈话。
凌崖子正捏着二狗子的手道:“从手相上看,你今年仕途上是有一点波折,但明年才是关键的一年,只要过了那一关,日后定能风生水起,将来是做大官的命。”
二狗子笑道:“道长你看岔了吧?会试三年一次,我至少还有三年才有机会涉入仕途。”
凌崖子皱着眉头又看了一眼:“没错呀,就是明年呀……”
二狗子没再说什么,跟着点了点头:“那我明年留意一下,有什么大官从门前走,一定抓住机会上去抱大腿,说不定能走什么狗屎运呢。”
凌崖子笑了笑,喝了口茶,在怀里摸索片刻摸出了一张已经皱巴了的符纸:“我看你跟我有缘,这张符是趋吉避凶的,能保你一方平安,便宜点卖给你吧。”
我:“……”
这个凌崖子片刻不忘本行,竟然把主意打到二狗子身上了。
二狗子苦笑:“可是我没钱……”
“都说了你我有缘,我还能坑你不成,”凌崖子纠结片刻,冲二狗子伸出一个巴掌,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道:“五文钱,五文钱总该有吧?”
二狗子:“……没有。”
“买,快买!”我都看不下去了,一把推门进去,“没钱我给你,先买他十张!”
凌崖子:“……”
二狗子:“……”
作者有话说:
玉哥儿:我花一百两买来也是要送给二狗子的,二狗子自己买只需要五文钱,赚了赚了……
第201章 赏花
最终二狗子还是只从凌崖子那里买到了一张符,因为我俩把凌崖子衣裳都扒了,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最终也只找到了那一张符。
凌崖子一副“我早就说了”的神情,优哉游哉地光着膀子喝茶,慢悠悠道:“我这个符因人而异,哪怕你从我这里买到了十张符,用在别人身上也不一定起效果,到时候废纸一张,也是浪费钱。”
我瞪着他气不打一处来,卖我一百两的符到二狗子这里只要五文钱,这人看人下菜碟的本事可真是了得。我当即也不考虑留人吃饭了,连人带衣裳一起轰出门去。
二月底,这科科举的结果就出来了,那个叫曲河的不出意外夺得了魁首,成为了今科状元,骑着高头大马绕城游行一周。二狗子还领着小莺儿去看了,眼里除了一丁点的羡慕更多的倒是欣慰,哪怕开考之前有诸多波折,到底还是有真才实学的人做了状元。
紧接着征地的事也尘埃落定了,杭州那个老士绅不是自杀,而是被人强行按着头撞死在了田头。接着那个行凶者也找到了,正是杭州知府的小舅子。杭州官场被彻底清洗了一波,韩棠继续有条不紊地推进他的征地事宜,自始至终都没上过一封辩解的折子。
只可惜,春三月的杏花他赶不回来了。
尽管如此,景策还是邀请了众人一起去赏花,不光我和三个孩子在受邀之列,这一行里竟然还有凌崖子。
按照景策的说法,如此盛景,那些棒槌们不回来是他们没福分,他们爽约但咱们不能爽景。
我看看这一车人,明明满满当当,却又各个形单影只,突然觉得景策说的甚有道理。
于是一群人坐着景家的豪华马车浩浩荡荡出了城,直奔着西山杏林而去。
西山不是一座山,而是长安城往西的一片山,早年间用于皇家猎场,也给驻扎在京郊的禁军用于演武。后来先帝在位时在南岔河附近新建了演武场,足以容纳十万兵,西山这片也就逐渐荒废了。后来皇家把这片地承包给了一些果农,山上种起了瓜果梨桃,用以供给宫里和一些官宦人家的新鲜果蔬。清晨从这里采摘,不到半晌午就能送到各皇亲贵族手里,还都挂着新鲜的露水。
这片杏林也是这么个来头,春天里赏花,夏日里吃杏,杏林的主人也是个会来事的,在满园杏花林正中搭了几个凉棚,里头桌椅齐全,还兼带卖杏花饼和杏酒,让人在赏花的同时还能喝酒品食,文人雅客在尽兴之余园子主人也赚得盆满钵满,真可谓一举两得。
大狗子他们到底还是孩子心性,在马车上的时候就坐不住了,看着山路边上的野花野草稀奇得不得了,一点儿也不像山里长大的孩子,恨不能下来跟在马车后边跑。到了地方就更耐不住性子了,一转眼的功夫就在杏花林子里不知所踪了。
满园杏花如雪,站在高处一眼望不到头,微风徐来,杏花花瓣浅浅在地面盖了一层,暗香浮动,心旷神怡。
剩下我、景策和凌崖子则在林子中间的凉亭里歇下来,摆上小食倒上酒,痛痛快快吃喝起来。
景策道:“上次跟阿棠来的时候这些亭子还没搭好,我们就在树底下随便找了处地方坐,伴着落花饮酒喝。一壶酒喝到最后才发现酒壶里不知道什么时候落进去了一条青虫,扭来扭去竟然还是活的,把阿棠恶心得不行,差点把喝的酒都吐出来。”
凌崖子接着道:“那倒是跟我那穷讲究的师兄有异曲同工之妙,我们云台山后山有棵李子树,从来没人管过,但是结的李子又大又甜。有次我献殷勤摘了两个李子给他,结果被他吃出一条青虫来,把我教训了一顿不说,还要砍树,要不是一众师兄弟拉着他那棵树就不保了。”
想不到超凡脱俗的凌霄子道长竟然还会跟树置气,我跟景策都笑起来,我也道:“我以前在牛角山的时候,家门口有杏树,也有棵李子树,果子结多了吃不了就拿到集市上卖,阿恒还去集上卖过李子呢。”
景策笑道:“阿恒还会卖东西?”
我想了想当时的情形,轻轻笑起来:“一上午李子也没卖出去几个,倒是人给晒蔫了。”
几个人又是哈哈大笑,笑了半晌慢慢回过味来了。
凌崖子:“为什么我们说的还是那些人?”
景策:“谁再提他们谁就是狗。”
我:“来,喝酒。”
春风拂暖,杏花穿亭而过,我渐渐发现,没了那些人当话头,寂静得就只剩风声了。
我赶紧找话题道:“二哥,你跟凌崖子道长是怎么认识的?”
景策想了想,端着酒盅笑起来:“这事说来话长,那年渝州送上来一桩刑案有些蹊跷,一个村子死了十几个小孩,说是山鬼所为,一直定不了罪,我便请旨下去核实罪名。结果那地方山穷水恶,人开化的程度也不高,根本就不是什么山鬼作祟,而是有人借山鬼之名行凶,专门抓小孩子吃他们的脑髓,据说可以延年益寿。当时村子里有个大祭司,村民们对他十分信任,我当时就觉得这件事跟那个祭司脱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