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古代当纨绔(124)
可能跟他独特又悲惨的少年生活有关系,他从小就聪明而敏锐,冷心冷情,这世界上最不相信的就是以亲缘纽带联系的亲近关系,他觉得这东西脆弱、缥缈、不堪一击,他从来不害怕用最大的恶意揣测任何人,尤其是亲人。
然而云破岳不是的,他出生的时候正值太宗皇帝刚推翻前朝,自立为帝不久,这样独特的生辰,让他备受皇帝父亲的喜爱,也没有如同几个哥哥一般,经历了长达数年的流离转徙,六个哥哥,每一个都很宠他。
出生优渥,备受宠爱,这样浓厚而又密不透风的爱意下生长的人天然有着一颗赤忱热烈的心,哪怕是当年遭自己的双生兄弟背叛,他还是会忍不住为着仅剩的兄弟奔波。
容辞直直看着他,没说话,可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却好像什么都说了。
他在质问他。
云破岳在这样的对视中败下阵来,一时无话。
“算了,也不能都怪你,”容辞复又叹口气,接着说,“我是最没有资格怪你的那个人。”
他有些失神地看着窗外被风吹过,簌簌作响的竹叶,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继影啊,那是他从十岁开始就带过来照看着的孩子。
英王生性温和,重情重义,因为英王妃的难产去世而消消沉沉,神色不属,几年过去了,都还没有走出阴霾,一时忽略了对孩子的照顾。
他那时只是随着云破岳去看望英王,就能看见小小的一个小孩子孤零零地在院子里玩耍。
他因为身份的原因没有玩伴,英王也没有给他应该得到的父爱,这跟当初英王信誓旦旦的承诺全然相违背。
容辞平时极少生气,他情绪都是淡淡的,觉得没有什么值得他生气亦或是喜悦,那天他是真的大动肝火,直接越过了云破岳,找上了英王,极其不客气又强硬地提出带着云景走的想法。
他都想好了若英王拒绝的话他该如何应对,可没想到的是对方只淡淡瞥了一眼就示意让他随意。
这种无所谓的态度更让人生气。
从此之后云景就一直跟着他们生活,虽然住在京郊,但因为云破岳又闲又有钱又有人,在山上修建了不少娱乐用的小型庄子,生活比任何地方都要自在。
云继影基本只在英王妃忌日时回英王府小住。
他以为……他以为他已经能改变。
“来人,备纸笔……”云破岳顿了一下,又改口道,“备马,我亲自去。”
英州地处启云最南方,但是距离云京并不算远,若加急骑马过去,只要一天一夜。
这是因为启云整个国土形状纵浅横深,南北距离近而东西距离长,东西距离长最直接的原因是吞并了当时西邻的好几个小国家,导致几年内国境线一直朝西深入,当年云破岳带兵攻打的离国,现如今的离州,最后也归入启云国土。
吞并异国并不如想象中那般容易,这些年皇帝对离州的处理一直慎之又慎,怀柔又怀柔,实是因为当初的离国并不算是一个小国家,广袤的领土上有着数以万计的人口,这些人若处理不好,产生**,再派兵去镇压,伤神费力。
好在十几年过去了,在皇帝一直以来的怀柔政策与一系列配套的措施之下,离国被启云温吞而悄无声息地消化了。
那么当初为了安定民心所封的离王,便也失去了他最后一点利用价值。
随便找了理由杀了便是。
景容旭或许自己都想不到,当初派人来跟他对接,诱惑他去刺杀皇帝的人,正是当今元泰帝云归月本人。
皇帝没想到的是,安排了一次假刺杀,却在一次有意蓄谋的真刺杀中受了伤。
不能说不是一种讽刺。
而在皇帝察觉出身旁有旁人安插的探子之后,便将太子托付给了云破岳,他甚至都没有将自己的打算全盘托出,就有自信云破岳会答应他。
因为云破岳或许对他还有芥蒂,但对太子云昭却极好。
因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孩子。
皇帝以雷霆手段将身边的人清洗了一遍,其中有一个从小伺候他的太监,他也能说杀就杀,眼也不眨。
当年皇帝能在那样曲折残酷的斗争中获胜,不是因为他工于心计,善于谋略,就是因为他心狠,比别人都狠。
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争斗中多少都留了一线,纵然失败,他的下场也不会太遭,顶了天了下落成一个没有实权的闲散王爷罢了,但他对别人却都下了死手。
他是文人,在登基之前就杀过那么几个人,可这几个人偏偏都是他的至亲,手上染的血或许比上过战场杀过千百人的将领都要鲜红。
他是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也不会为私情困扰,皇后是从他还是静王时就一路陪伴着他的人,一路风雨都过来了,但他还是能在遇到更喜欢的人时,意欲休了对方……如果不是因为后宫这么多年里只有太子这一个子息,现在的皇后早就是惠妃了。
“我也去。”容辞一下站起身来,语气不容置疑。
凌云应声领命,敏锐地感知到屋内奇怪的氛围不容久待,朝着一旁的护卫使了一个眼神,几人悄无声息地渐次离开。
屋内只剩下两个人。
“他知道了。”
简单的四个字,没说是谁知道了,也没说那人知道了什么。
在场的两人心知肚明,云景根本没有任何理由一言不发将云昭带走,他虽然年纪小,但做事并不鲁莽,绝对不会在这种要紧关头玩心大起来同他们开玩笑或者如何,退一万步来说,就算他要下山,如果带上太子,他也定然会同他们二人说明,不会如此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就是……就是将太子掳走了。
哪怕两人并不想承认这件事,也必须得承认,云景……恐怕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最可怕的是,两个人都不知道对方是何时得知的。
当时从离国跟着的兵只有寥寥数人,但无不是忠诚坚毅之人,对他的命令绝对服从,不可能说漏嘴,他确定不是自己这边走漏的消息,那么就只有英王那边。
英王妃庄氏,出生于江南水乡,性格柔婉,体弱多病,同英王成亲将近十年才有了第一个孩子,当初怀着孩子的时候就困难重重,屡屡有小产的征兆。后来英王在争权夺位中失败,自请退而去往最为偏僻苦恶之地英州,一路颠簸流离,本就不稳的胎相更是显得危险,还不足月的时候,英王妃提前发动,难产而亡,一天一夜之后,大人小孩都没了呼吸。
那天是除夕。
是中土最传统,最盛大,最热闹的节日。
烟火漫天,霄灯不熄。
而英王府上下缟素一片,里头住着一个失败的、孤零零的中年男人。
英州地处最南方,几乎从不下雪,但那年的除夕,下了一整夜的暴雪,第二天晨时便变成了脚下的坚冰。
这个真相就是——
云景并不是英王的亲生孩子,他是……云破岳看了看容辞,虽然容辞一直坚持这孩子是他跑到一半捡到的,但他当时抱过那个襁褓时,能辨认出襁褓的布料是离国每年都要进贡给启云的织云锦,能做为贡品的物品,无不珍稀贵重,此时却包裹着这样虚弱光裸的一个孩子,水红的料子被血水染成了深红,可见这孩子是不久前才出生的,连身上的血水都并没有来不及冲洗干净。
能在皇宫里生产的女人,一整块完整的、贡用的水红织云锦,这孩子的身份几乎要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