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郎家的咸鱼翻身了(73)
……
见官就跪,遭灾过的百姓乌泱泱跪一地。
他们话语朴素,一桩桩数下来,都是江家待他们怎么好。
场面一度很是混乱,有官兵上前来抓谢星珩,他被一堆百姓挡在身后。
中间隔着民众,大白天的,烈日昭昭,顶着赈灾名义过来的官兵,不敢强硬,几次推搡,丰州的百姓也跟着嚷嚷。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钦差大人连一粒米都没有带来”,枫江百姓的心理防线都崩了。
说好的,朝廷不会忘记任何一个子民,可救他们于水火的,不是朝廷,是丰州的百姓。
他们刚刚安定,朝廷的人来了,来绑杀他们的恩人。来让他们无家可归,无衣可穿,无饭可吃。
民变将起,沈观脸色难看。
他的卫兵都不够用,手拿兵刃,不敢横刀相向。
谢星珩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小铜锣,用根木槌重力敲打。
锣声响亮,在街道上荡出回音。
谢星珩趁着这一瞬的安静,抢着话说:“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大家别激动,我们好好说。”
书生里,最德高望重的退休院长朱老先生往前踏步。
县学属于官学,他在县学当过院长,职位虽低,也算官场退下来的,对沈观执同辈礼。
他问:“我朝律法,可有斩贪臣贼子于街头而不问审的先例?”
没有。
“我朝律法,可有罔顾百姓民意,毫无罪证,就将有功之人以罪论处,不给他们将功抵过的先例?”
没有。
“我朝律法,可有救百姓百人,封‘勇士’,救百姓千人,可得封赏,加官进爵的先例?”
有。
适用于边关战场,从敌军手里救下我朝百姓,可越级加封。
后来有心术不正之人,故意把百姓送到危险地界,再去救援,弄得边关十镇九空,才被取缔。
但这个事例正好说明,圣上对救助百姓的有功之人,是持赞赏态度的。
谢星珩及时过来递台阶,免得沈观冲冠一怒,当街砍人。
他说:“同为大启子民,我们守望相助,在县官的领导之下,大家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万众一心,帮着枫江百姓把日子过起来了。红榜贴着,账目明细有目共睹,全县监督,上官若有疑虑,随时可以查账。”
他躬身作揖,再起身,指指周边的民众。
“这些都是枫江百姓,若说鱼肉百姓,压榨百姓,他们最有话语权,他们在农庄过的什么日子,大人也可随便问。”
最后:“江家的根子在丰州县,丰州百姓都知道,江家虽有几间铺面,却是靠着一家镖局养着,走镖时带些外地货回来,有些货品多,单开了铺子,比如脂粉铺子。有些货少,就合做一家卖,也就是我家最大的铺面,杂货铺子。江家是没有自家手艺的,又何来压榨百姓务工一说?开荒吗?还是盖房子?”
开荒的地,也有一部分拿来盖棚屋了,枫江百姓正住着。
他们是务工,可他们是为了自己。他们还拿了工钱。
谢星珩注意着沈观的态度,见他情绪波动平稳,才继续道:“前阵子,手头的活都做完了,我们去请示了常知县,他让我们再给百姓找点活干,先把日子过下去,阮师爷还来做了见证——”
谢星珩说着话,目光四巡,一是安抚身边百姓,二是找人。
他先看见了人群中的李玉阳,再是看见了挤在墙角,想要跑的老李头。
台阶来了。
谢星珩话锋一转:“正如我说的那样,江家是没有手艺的,正巧今年,我岳父得来个榨油的法子,也没别的活,就找人试着榨油,大家都是生手,出油率很低,百姓们都知道,榨出来的油,都不够油料的钱,还得开工钱呢。不知这点营生,怎么就让人恨上了,给我家泼这么大一盆脏水。”
江李两家积怨已久,正赶上捐款风波的好时候,李家油坊好生红火。
他家名头本来就大,先前还在江府门口指证。
有围观的百姓立马说:“李家的,李家的刚才还说江家就是贪墨,就是鱼肉百姓!”
理由很巧,是他们出钱,百姓出力,江家得好。
这不是嫉妒是什么?
沈观面色铁青,这个台阶,他不想接。
热闹一茬接一茬。
沈观正思索,远处有几个男人骑马过来。
为首的穿着一身猩红织金曳撒,上面绣有麒麟纹样。
一看服侍,沈观就赶忙去迎。
突然来人,多生变故,谢星珩皱起眉头,往官兵中间看。
江知与正在问宋明晖:“爹爹,你的信?”
宋明晖眉头蹙着,“应该不是。”
麒麟纹样,四五品的官员才能穿。
县里的卫所,没有这个品级的人。
他俩的神色,被谢星珩尽收眼底,思绪急转,继续想破局之法。
人群中,原本站百姓前面,跟着百姓一块儿哐哐跪的徐诚,看见为首的男人,吓得腿脚发软,他不敢起来,原地爬了好一段路,扯谢星珩的裤腿。
谢星珩蹲下。
只听徐诚说:“他就是那个山匪头子,我散财的一千五百两被他拿去了!”
谢星珩:“……”
真有你的。
贼给官拜年,孝到家了。
徐诚弱弱补充:“他还看见了金腰带……”
谢星珩:“……”
散财是极为重要的一环,证明江家没有贪墨,再利用舆论压力,能把坏事圆回来。
家产正好落在了官爷手里,处境就难说了。
谢星珩侧目,看徐诚诚惶诚恐的样子,不敢奢望他跟这位官爷有交情,只问:“他为人正直吗?”
说到这个,徐诚能把脑袋摇成拨浪鼓。
可他希望林庚是个正直人,这关乎着江家的安危。
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没有撕票的习惯,应该是个不爱血腥的人。”
谢星珩望着那头,用他浅薄的辨别唇语的技能,看新来的官爷,在跟沈观说什么。
林庚过来,是让沈观见好就收的。
他对江家没什么感情,他为圣上办事,奉皇命,出来外地,可先决策,再禀报。
“今年各地灾祸多,沈大人在户部当差,理应知晓。朝野非议,矛头直指君父。如今出了个赈灾典范,别说你没从他们家搜出罪证,就是有,看在百姓未受欺压的份上,你都得把事儿圆了。
“是典范,就不可出钱出力还被人陷害。这般作为,举国上下,谁敢效仿?天灾人祸当前,全靠朝廷,又能救几个?”
沈观战兢兢听着:“那我放人?”
林庚摇头。
现在放人,朝廷的颜面何在?
“君父仁德,不会错罚有功之人。”
沈观明悟。
不放人,要查。
查几天,再还人清白。
他另找领罚的人,给“功臣”压惊,以息民怒。
沈观清清嗓子,举手作揖,对在场群众道:“此事疑点颇多,本官收到线报,跟当地情况不符,要再查两天。江家父子就回江家禁足,事情水落石出后,本官定会公之于众。”
谢星珩快速跟徐诚说:“那是个正义使者。”
然后起身举手:“我也是江家人,把我一起带回去!”
徐诚想拉拉不住,在人群注视的焦点,他以头抢地,生怕被林庚看见——看见就完了,赃款的主子就在眼前,江家立马就完了。
江知与也不想要他来。
禁足,不能出门户。
他要赶考的,进来算什么?
能返程回来一趟,已圆了夫夫情分,再不可以身犯险,拿前程开玩笑。
谢星珩比他先开口:“你若说我不是江家人,那可太伤人了,两县百姓看着,本地学子都在,还有三位上官的见证,话说出来,我脸就没了。”
他说他脸没了,不是说他生气了,再跟江家、跟江知与没关系了。
江知与听出来意思,即使说了和离,谢星珩也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