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相,夫人请您高抬贵手(107)
乔戎玉却道:“世上阴差阳错、求而不得事皆是平常,否则人人都是圆满,哪里还有贪嗔爱怨怒?”
裴容白定定望他,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站会儿就进来吧,与你不醉不归。”
“好。”乔戎玉目送他进屋,不禁叹了口气——于他而言,人生还有漫漫几十载,可这爱恨不会淡去,就一直会折磨着他,也许每年团圆节,他都只能以酒解相思了。
只是他也明白,求而不得是常事,更何况对方还是九五之尊,无论伴着相思的酒有多苦,他都只能独自饮下。
但愿可长醉不醒罢了。
宫中。
因为是团圆节,今日的皇宫格外的热闹,皇宫中处处张灯结彩,喜庆非常,连步履匆匆的宫女内侍,脸上亦是喜气洋洋的。宫中最大的宫殿正在举行宴会,大小官员、皇亲国戚皆在邀请之列,再加上今秋到处各地都是丰收,没有一处歉收的,因此格外值得庆祝,今年的团圆节宴会也就格外隆重些。
今年新年伊始慕千胤就改了年号,今年便是延熹元年,文武百官都知道小皇帝为什么要改年号——今年是他真正亲政的第一年,所以特意改了年号,象征万象更新。他们都知道小皇帝是个颇有野心的皇帝,如果任何大臣与他作对,或者有什么别的想法,很有可能下场会非常惨淡,所以现在基本上所有的文武大臣都服服帖帖的,但同时也有了弊端——所有人都不亲近皇帝,他们都畏惧他,生怕太过于亲近皇帝之后等来的是皇帝的秋后算账,毕竟有裴容白这样的前车之鉴,不是吗?
那些皇亲国戚们就更是如履薄冰,他们都知道小皇帝提防着他们对皇位有什么不轨之心,绝不会对他们有任何的信任,不对他们下手赶尽杀绝已经是非常仁慈了,更不要奢望皇帝会跟他们有什么真心。
大殿中央的舞姬正跳着舞,服饰艳丽,尽态极妍。两边的大臣已然推杯换盏多时,都有些醉态了,有的笑嘻嘻地跟同僚说着话,有的色眯眯地看着中间的舞姬,还有的醉醺醺地倒在小案上,勉强睁着眼睛……好一幅众生相。
慕千胤手持着酒杯坐在高处,笑意盈盈地望着底下众人,可是渐渐地,眼底的笑意却越来越凉薄,如外面的夜色一般冷。
他恍然想起以前的中秋夜宴,每年的中秋夜宴,都由裴容白主持,会有各种节目安排,大臣们都听他的,一些资历深的,还会跟他说笑,然后裴容白就会言笑晏晏地举杯,说,我们满饮此杯,齐祝陛下千秋万岁,江山永固!
他又想起他和乔戎玉难得的几次会面,有一次,他与乔戎玉坐在他们布庄的阁楼上对月饮酒。乔戎玉很爱笑,那种笑明眼人都能看出不怀好意或者危机感,如此便会看不透他而疏远他,但是他觉得乔戎玉这个人很有意思,他觉得很有挑战性,特别想驾驭他,将他掌控在自己鼓掌之中……乔戎玉跟他聊了好一会儿的诗词歌赋,但彼此都心知肚明双方醉翁之意不在酒,乔戎玉还借着给他倒酒的机会故意弄洒了酒,趁机占他的便宜,他看破他的心思,故意恼羞成怒,果然看见乔戎玉越发得意与温柔,他的心中便也越发得意,知道这个男子是能被自己驾驭的……
其实他知道裴容白未必会谋反,也知道乔戎玉对自己一片真心绝不会背叛会自己……可他真的很胆小,他不敢去试未来,他怕时间久了,人心会变,与其自己被他们背叛,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所以看着他强硬而心狠手辣,其实只是个胆小鬼罢了。
现如今,还真的被乔戎玉说中了,他的的确确成了一个孤家寡人,一个不会再得到真心和信任的帝王。只是,那权力的滋味正好,抵消了那孤独和寂寞的作用。只是不知,等他当够了皇帝,饱尝了权力的滋味,还会忍得了那如刀的孤独吗?
即便忍不了,那也是他罪有应得,毕竟,是他自己亲手,抛弃了一个最爱的人和一个最敬的人。
想至此,慕千胤再次举起斟满的酒樽,笑意盎然地对底下众臣道:
“来,各位爱卿,满饮此杯,朕与你们不醉不归!”
第一百四十六章 番外三美满人间
自从到了临安,乔松玉就觉得日子过得很慢,但明明过得很慢,却又是眨眼之间就三年过去了。
刚辞官归隐的时候自然是很不习惯的,尤其是裴容白,他以前是一人之下的丞相,招贤馆的文书每一日都堆得像小山一样,每日的事物都是忙不完,他从一个日理万机的丞相,突然变成了赋闲在家的员外,自然有些空虚。乔松玉亦是,之前他虽只是夫人,但总归还是有事可做的,突然一下子什么事都不必做不必担心,多少有些不习惯。
只是后来渐渐也就习惯了,乔松玉找了临安城有名的一位丹青大家习丹青,于是每日空闲就会开始作画,三年之后,倒也略有小成。而裴容白在无事之中倒也有了些爱好,比如钓鱼,写字,也经常和乔松玉一道出去游山玩水,临安城周围的城市,山山水水基本上都玩了个遍。后来第三年的时候裴容白的一个妹妹因病去世了,他妹夫家又家道中落,于是就把自己的孩子送到了裴容白这里,于是夫夫俩便越发有事可做了。
这孩子才五岁,但聪敏颖悟,十分可爱,本来叫薛昭,到了裴家之后就改姓了裴,便叫裴昭。又认裴容白做父亲,认乔松玉作爹爹,于是裴家二老和乔家二老便也多了几分乐趣。
一晃又要过年了,是日,送灶日。
临安城家家户户都忙着送灶,大街小巷人来人往,吆喝声此起彼伏,还有时不时响起的爆竹声,像是整个临安城都在准备着过年了。
裴家的院子里,乔戎玉和赵嘉陵正在做年糕,裴容白在准备祭祀,乔泽玉正在写春联,乔松玉则抱着裴昭给他看对联。几个老人则坐在堂前笑盈盈地看他们。
“昭儿,你看你舅舅们,年糕打得可真香啊,想不想吃?”乔松玉牵着裴昭走到乔戎玉身边去,好奇地看着,鼻间闻着四溢地糯米香,又忍不住地吞口水。
“我看是你想吃吧?”乔戎玉好笑地说着,停下手中的动作,扯了一小团递给父子俩,“尝尝,好不好吃?”
乔松玉捏了一块给昭儿,别的都送进了自己口中,只觉又烫又黏糊又香糯:“好吃好吃,好吃极了!昭儿好不好吃?”
“好吃,昭儿还要!”裴昭渴望地看着自己爹。
乔松玉正想再要,大门外边乔泽玉叫了起来:
“别光顾着吃了,赶紧过来给我看看,这对联正不正?”
“来了来了!”乔松玉拉着裴昭赶紧跑到门口去,后退几步看踩着凳子贴春联的乔泽玉,道:“二哥,自从你和哥夫成亲,你都不温柔了,急什么急?”
“说什么废话?”乔泽玉急躁道,“快给我看看,正不正?”
“上边有点歪,往左边来点,对对对……好。”
贴完了上边,乔泽玉从凳子上下来,一边碎碎念道:“那秃驴以前看着挺老实挺规矩的,还俗之后一天比一天不要脸,我觉得都是被裴容白给带坏的!”
“乱讲!”乔松玉不高兴了,道,“哥夫和容白本来就是好友,你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怎么能是带坏呢?应该是他本来就这么不要脸,所以才能做容白的朋友!”
乔泽玉“呵呵”了一声,接着贴下边:“这样正不正?”
“嗯,正的!”
贴完一边,两人往另一边挪,贴大门另一边,可正贴着呢,突然听到身后有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笑着道:
“错了,‘白雪银枝辞旧岁,花好月圆迎新春’,‘白雪音枝辞旧岁’理该是上联,应贴在右手边。”
乔泽玉和乔松玉闻言,齐齐抬头一看,果然是将上联贴在了左手边,正在贴的这个变成了下联。乔泽玉忍不住嗔道:
“果然错了!松儿都怪你,跑去吃年糕,害得我都搞错了。”
乔松玉辩解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分明是你自己三心二意,连上下联都弄错……多亏了……”乔松玉转过头去,正想夸奖那位“路见不平”的人,却忽地睁大了双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