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火(27)
“你说什么?”
“骆星遥虐待弟弟的视频。”
书房里静得诡异。
几秒钟后,杜山阑拾起那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银色U盘,接到笔记本电脑里。
内容足有30G,按照拍摄日期命名,最早的一条,居然是十年前。
他将光标移到播放键,点击播放,杂乱电流声和孩子的哭喊洪水般从扬声器里倾泻出,仿佛在恐怖片里播放恐怖录音带。
小时候的时涵,或者也可以说,是骆希涵,被绑在黑暗房间的铁床腿上,哭得嗓子哑掉:
“哥哥……我要哥哥……”
“野种,谁准你喊我哥哥的?”
“坏、坏蛋……你是坏蛋……我的哥哥才不是你……”
轰然间,杜山阑心里空出一个洞。
握住鼠标的手无法控制地发抖,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目光越来越冷,是冬日的雪水慢慢凝结成冰。
寒冬笼罩书房,林琪忍不住打冷颤。
他小心翼翼地出声:“视频是骆星遥亲手拍的,声音和本人都有录到,虐待弟弟,铁证如山。”
杜山阑冷幽幽地问:“昨晚呢?他给弟弟下药的证据?”
“我第一时间派人去查了,他们做事很干净,药的来源、用过的杯子,全部无迹可寻,甚至出事的餐厅,因为经常招待艺人,监控是没有开的。”
“一点痕迹都没有?”杜山阑已在狂躁的边缘。
林琪为难地抿了抿唇,“骆星遥绝对不是第一次做,现在唯一的突破口是时涵少爷,他是当事人,知道更多细节,而且他体内应该还有药物残留,现在去做血检还来得及……”
杜山阑冷冷打断:“用不着去打扰他,既然没有证据,那就不要证据!”
林琪豁然明白。
“我这就去安排。”他说,“对了,刚刚在楼下遇到时涵少爷,他让我转告您,他的事情不要你管,不然他会搞不清楚你们之间的关系……”
似乎预感到什么,他越说越小声。
杜山阑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差。
“他说的气话听不出来?在我身边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抱歉杜先生……”
“不要理他,小孩子脾气,过几天就好了。”
林琪欲言又止。
杜山阑冷然逼问:“想说什么?”
“没什么。”
“说!”
“是!我只是好奇,您为什么不接受时涵少爷,他的条件合适,您也不讨厌他,况且您身边确实缺个人。”
担心杜山阑发脾气,林琪表述得异常委婉。
杜山阑深深地注视着桌上的老物件,眼底闪过无法看懂的复杂神色。
有愧疚、悔恨,有不甘,还有痛苦,来自久远回忆的深渊。
他脱力般开口:“他才十八,我答应过他妈妈,把他当弟弟照顾。”
弟弟两个字,说得异常阻涩。
眼前全是昨夜的索吻。
林琪越发不明白,“那您又不跟他相认,这种情况,换谁都会误会吧。”
杜山阑烦躁地靠回椅子,“你妹妹在学校课业重吗?最近是不是快期末了?”
显然不想再继续往下聊,话题换得猝不及防。
林琪叹了口气才说:“杜先生,我妹妹都快毕业了,您想了解时涵少爷在学校的情况,为什么不去问梓乐少爷?”
并没有被戳穿心思的尴尬,杜山阑讶异抬眉,“梓乐?”
“嗯。”林琪点头,“没记错的话,梓乐少爷和他同级。”
- - -
回学校的公交车上,时涵回忆着昨夜的梦境。
一场不会对任何人提及的美梦,梦到杜山阑抓着他后脑疯了一样吻他,没有理智,没有克制,所有顾虑破碎灰飞,唯剩忘情的纠缠和侵占。
手心濡出细汗,他把杜山阑的名片掐出数道褶皱。
本就破旧的纸质卡片,越发衣衫褴褛。
像他这样地位的人,想弄到杜山阑的名片,可不容易,这张名片的来历,并上不得台面,如果不是那晚恰巧遇到,可能到现在,他也依旧在暗处仰望,没能拿出迈进第一步的勇气。
毕竟这张名片,在他这里放了两年了。
时涵把脸歪向车窗,外面是车流,是行人,是修剪整齐的红叶石楠,所有一切,组成与他无关的世界。
“叮——”公交到站。
盛夏日头亮得虚假,令他昏沉不醒。
时涵怕晒,挑着树荫走,到校门口时,远远看到几个人正在张贴什么东西,来往同学围观,议论纷纷。
还没看明白发生什么事情,有人猛地指向他:“臭小子!在那儿呢!”
时涵仿佛被电击中,猛地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狗杂种!给老子站住!”
“追!往那边包他!”
一顿鸡飞狗跳,时涵被一个穿背心的彪形大汉截住,对面人多,转眼间将他牢牢包围。
跑不掉了。
时涵在人群间找到他们的头儿,上次见过的,阴魂不散追着他要债的那个人。
他大口喘着气,几乎在吼:“你们有完没完!”
要债的举起手里一卷传单,“啪”甩到他脸上,纸片呼啦乱飞,一张落在脚边。
最廉价那种A4纸,黑白印刷,放着他的照片和一行字,时涵欠债不还。
行人指指点点,拿起手机拍照。
“小杂种,敢拉黑我,以为拉黑就找不到你了?有本事跑去你老子那里,我认栽!”
时涵恶狠狠地瞪过去,“你现在就送我下去,我也认栽!”
“呸!”要债的一口喷他脸上,“真以为我不敢?忘了你老子怎么死的了?现在立刻马上把钱拿出来,否则就用你自己来还!”
时涵哪里拿得出来钱,浑身上下,唯一称得上有价值的东西,恐怕是杜山阑那张名片。
他冷笑,“我没钱,你掐死我吧!”
“那就跟我们走,带走!”
几个大汉作势要上前拿人,时涵灵活地矮身,居然躲开了,找准人缝想钻出去,却架不住人多势众,一番垂死挣扎,被人牢牢扭住。
要债的伸手在他脸颊上拍了几拍,“小朋友,别怪我,要怪就怪你那没出息的爹!”
时涵厌恶地别开脸,“要我拿钱,总得给我点时间吧!”
“给你的时间已经够多了,再追不回钱,遭殃的就是我了!带走,拿他去跟老大交差!”
不给任何商量的余地,时涵被他们拖着拽着往车里走。
“放开我!”他绝望嘶喊,“放开!我现在就给你们钱!”
拖拽的动作停了,要债的啧啧回头,“看吧,就知道不可能没钱,这些贱骨头,非要往死里逼才肯拿钱,快点,今天我们一次性结清!”
烈日晒得时涵头晕,炙热翻涌的气浪冲得他无法呼吸,他是漂浮在烈焰上方的羽毛片儿,要么不停歇,要么落下成灰烬。
他无力甩开架在胳膊的两条手,拿出手机,从通讯录里找人。
怪他平时人缘不好,这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居然还是杜山阑。
时涵冷漠地划过杜山阑的名字,一直往下,找到许照秋。
他在犹豫。
他清楚地知道,许照秋对他什么意思,也清楚地知道,按下通话键,意味着什么。
要债的不耐烦催促:“快点!别给老子耍花招!”
无助感盘踞在时涵的心头,不知是昨晚的药物副作用还是有些中暑,脑袋晕得越来越难受,像有沉重大石压下来。
他可怜兮兮地抬起脑袋,“哥哥,我现在真的没钱,你给我几天时间,我找我哥要。”
美人含泪,令人心颤。
然而,要债的刀枪不入,无情打碎最后的奢望:“这种话你说过几百遍了,别以为我傻,你哥要有良心,当初就不会看着你爸去死!我已经尽量帮你了,这回是我们老大下了死命令,要么还钱,要么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