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火(14)
前排司机忐忑地问话:“杜先生,直接回家吗?”
杜山阑仍旧不接话,按下车窗,让风吹进来。
烟灰散乱地飘落,如他此刻的心情。
他忽地想起什么,点开时涵的朋友圈,发现那张诱人犯罪的照片已经删掉了。
还知道删……
他便关掉微信,打开手机相册,找出保存的图片。
该怎么形容他的心情?
小时候明明那么乖的,到底从哪里学来这么多勾引男人的伎俩?
或者他该问,到底哪里长歪了,才变得如此媚俗拜金?
他最心疼的孩子,长成了他最讨厌的样子。
夜风拂过,路边传来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一转头,时涵朝他跑过来,头顶的兔耳朵一弹一跳。
“杜先生——”
杜山阑目光陡然锐利,将手机屏幕翻过去。
穿着小高跟跑步,颇具难度,时涵好容易跑到车前,涂着妖冶红色的唇上下分开,小口急促地喘气。
“杜先生!”他张开手心,露出一只迷你版兔子挂件,“这是店里赠送的小礼物,你刚刚走得太急,没来得及拿给你。”
杜山阑紧紧盯着他起伏的胸口,训斥的冲动憋到极限。
他终究忍了回去,极其狠心地开口:“你自己留着吧。”
时涵脸上的表情顿了顿,灵动眼睛闪过一抹受伤,“这个是限量定制的呢,我觉得很可爱,偷偷留给你的。”
杜山阑无言注视。
不足巴掌大的黑色小兔子玩偶,怎么看怎么与手握杜氏财权的杜先生不搭调。
夜风在两人中间吹拂,吹来杜山阑身上的烟味。
时涵巴巴地望着他,“收下吧,好不好?”
杜山阑忽然问:“你很缺钱?”
时涵愣了愣。
杜山阑手肘搭上车窗,弹落星星点点的烟灰,“你来这里上班,多少钱一晚上?”
原来是问这个。
时涵老老实实地回答,“一晚上能拿两千。”
杜山阑冷道:“两千,就哄得你穿上这种衣服?还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吗?谁家你这么大的孩子会跑来这种地方上班?”
这话像颗尖锐的刺,狠狠扎了时涵一下。
他却笑了,笑容轻慢,“那不然,你养我啊?”
杜山阑气得说不出话。
时涵无所谓地摇摇头,眉心舒然展开,“好了,我开玩笑的,别生气了,小兔子送给你。”
他把挂件塞进杜山阑手里,挥手说:“我得回去上班了,不然要扣工钱,提前晚安。”
高跟鞋的声音从车外远去,那道背影仍旧妙曼,曲线最迷人处翘起的小尾巴仍旧可爱,只是,令人不忍心再借他联想罪恶的画面。
谁愿意为几千块钱出卖色相,只是拼命活着罢了。
杜山阑抬起手腕,香烟在不觉间烧到了末尾,他吸到最烈最呛的那一口。
他拾起掉在大腿上的小兔子挂件,上面带有残余的体温,不知道被藏着揣了多久。
就像十三年前的半块糖饼,明明自己馋得不行,还是留到第二天早上,亲手送给他。
杜山阑掐住酸胀的山根,对司机吩咐:“走吧。”
黑色宾利缓缓驶去,消失在转角,停在后面的商务车打开车门,下来两个男人。
没人注意这辆车什么时候停在后面的,总之已经停了很久。
周航宇恶狠狠地盯着宾利离去的方向,“星遥哥,你现在信了吧?他和杜山阑关系真的不一般!”
夜很深了,骆星遥穿了件不合季节的长款外套,面色平静得可怕。
周航宇继续说:“上次在学校门口,杜山阑对警察说,时涵是他家孩子,怎么可能?他养的情人还差不多!”
骆星遥深深皱起眉头,“杜山阑那种男人,到底哪只眼睛瞎了,看上他这种货色。”
“杜山阑是清高,可再清高,也是男人,当初骆叔叔不就是这样出轨的?他从来都没有服输,千方百计想找靠山往上爬,说不定哪天就骑到我们头上加倍报复!”
骆星遥眼底猛然迸出毒光。
他重新拉开车门,回了车上。
周航宇费解地跟过去,“星遥哥,不进去玩了吗?”
骆星遥冷冷开口:“你还有心情玩?前几天有个老板跟我打听时涵,正好,我去帮他牵牵线。”
路边的风越来越冷,骆星遥露出冷笑,“我倒要看看,被其他男人玩过的情人,杜山阑还会不会接着要。”
作者有话说:
感谢 不行就让我来 打赏的鱼粮!
本章有修【6.31】
第11章 童养媳
十三年前。
杜山阑望着第三次递到眼前的半块糖饼,还是没有接过来的冲动。
那块饼倒是不脏,用油纸袋包着,骆希涵眼巴巴地望着他,纯真的大眼睛让人莫名生出罪恶感。
他还是接了过来,不耐烦地扔进书包。
他对小孩说:“你家在哪里?”
骆希涵想说话,一张嘴,先打了个喷嚏。
五岁大的孩子,大下雨的天气,缩在路边睡了一晚,几乎不可能不生病。
那时的骆希涵正发着高烧,只是他太小不会说,漠不关心的杜山阑更不可能想到。
他掐着肉乎乎的手指头,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我家在二楼。”
少年杜山阑一脸不爽:“哪里的二楼?”
可能说话语气太凶了,骆希涵吓得咬白嘴唇,眼泪水飞速打转。
杜山阑烦得想揍人。
他走到骆希涵面前,居高临下,骆希涵只比他的膝盖高一点点,仰着小脑袋不知所措。
“你第一次自己出门?”
骆希涵摇摇小脑袋。
“那你之前怎么回去的?”
“我只知道怎么从小学门口回家……”
原来只记得一条路。
杜山阑抬起手腕上的表,离上课时间只有半小时了,不过那时他经常翘课,没把这儿当回事。
他高傲地摆头,“走。”
走出去好几步,骆希涵才反应过来要赶紧跟上,慌里慌张地迈开脚步,然后眼前就黑了。
高烧四十度。
再醒过来的时候,他躺在陌生的诊所病房,病房里空无一人,医生在他脑门上扎了个洞,打点滴。
骆希涵花了半分钟理解情况,张开嘴,嚎啕大哭。
诊所的病人医生全被惊动。
杜山阑从外面冲进来,“怎么了!”
看到杜山阑,他的哭声顿时停住,呆呆张大嘴巴,然后变得更加惊天动地。
“哥、哥哥……我以为你丢下我了……”
护士无奈地说:“这是你弟弟吗?快哄哄吧,隔壁的病人怕吵。”
无情校霸杜山阑,威慑人都不需要靠动手,望着脑袋上扎了针的小哭包,诡异地陷入沉默。
这要怎么哄?
还在杜家的时候,他有个表外甥,差不多也这么大,磕了脑袋大哭不止,被他揍了一顿,从此再没哭过。
但是直觉告诉他,把眼前这只小奶包揍一顿,一定起到反作用。
他想来想去,想去想来,从书包里拿出一盒巧克力。
爱心盒子,不知道谁偷偷放在他书包里的,本来打算扔掉,没想能派上用场。
他把包装盒拆开,捏起一颗巧克力在骆希涵眼前晃悠,“想吃吗?”
骆希涵渐渐不哭了,眼睛跟着来回晃悠的巧克力转动,就像小奶猫第一次遇见逗猫棒。
杜山阑忽然发觉了有趣之处。
他张开嘴,把巧克力喂进里自己的嘴巴。
三秒钟后,病房里传出地动山摇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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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许照秋说过那么一句,杜山阑在夜里梦到了时涵。
还是那家名为馈赠的酒吧,漂亮的小兔子被一群人高马大的混混围住拖走,惊慌无助,朝他拼命伸手。
那双漂亮的眼睛盈落凄冷月亮一般的泪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