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拷问(97)
段宁坐在客厅里,看着屏幕上的胡安举起颤颤巍巍的右手,一下下捋着他那黑白交织的头发,向所有人露出他手背上的那道意义非凡的疤痕。
他为联邦护航数十载,与李铎总统曾是生死之交、人生知己,他在展示他的忠诚与功勋,流露他仿佛遭受了天大中伤的脆弱。
段宁的目光变得前所未有的尖锐和冰冷,抵靠在沙发上的手紧握成拳,却没有丝毫知觉。
段宁感觉到自己已经变了。
他不会再为所谓的“曾经”动容,不会再思索那么多为什么,他更想亲眼看着胡安一步步踏入那自掘的坟墓。
段宁盯着屏幕上那久久晃动的画面,在快要忍受不了的时候,终于被窗外的声音盖过来。
那些声响将他拉出了虚幻的梦魇。
这是榕湖第一次有这么多人。屋外时不时有人走动,全是傅轻决请来重新修整院子的,大多是种花的花匠。
傅轻决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的想法,做的决定,让人在外面的草坪上种了整整一片铃兰。
夜晚,哪怕是在二楼房间里,哪怕不存在风,那股花香也幽幽不绝地萦绕在鼻间,浸透在每一丝空气里。
而段宁那天在花店买回的铃兰盆栽只有小小一颗,就摆放在了床头。
刚从外面乱成了一锅粥的世界里抽身回来的傅轻决不出意外又沾了酒,他心情舒畅,栽下来半压着段宁说:“我只有一点点醉,”抓到段宁戴着戒指的左手,“不会乱来,真的。”
“怎么不摘下来,很好摘的。”他又这么问段宁。
段宁眉头紧锁,摸到傅轻决口袋里坚硬戳人的一支钢笔,便尝试着把人推了推,抽出钢笔扔在床边,却没有说话。
“现在可以信我了吧,”傅轻决闭着眼,缓缓释放着信息素,声音含糊地说,“胡安不可能有翻身的机会了,我和艾莉森也没有婚约……你能高兴了么。”
段宁看着傅轻决,良久,说:“我能不高兴么。”
他其实有些头晕目眩,纯天然高浓度的白花香味令他久违地感到胸闷。
傅轻决却忽然哼笑了两声,想起了白天从许戈林那里问来的结果。
与信息素本体相似的气味其实对beta产生不了任何作用,而且它实际上与信息素给人的具体嗅觉有着巨大的差别。
所以段宁一定是至今仍然记住了傅轻决信息素的味道,才能辨别出铃兰花香的不同。
“那天我……江牧也是alpha,你感觉不到,但我知道,他会没有一点私心吗?”傅轻决到此刻才说出来,“我以为你是要和江牧一起走,是我以为错了……但也是你自己自投罗网的。”
段宁探手去关上窗户,忽然笑了一声,垂下眼说:“你以为谁都像你吗?”
傅轻决好似没有听见。
第80章
傅轻决迷迷糊糊睡了很久,突然再睁眼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
房间被夜色笼罩着,浴室里却开着灯,浅黄色的光冷冷地晕出来,将黑暗显得更无边深邃起来。
伸手摸到旁边已经空荡荡的床铺,傅轻决立即翻身坐了起来,后背顿时和指尖残余的触觉同样冰冷,他一时间竟然分不清是虚幻还是现实。
浴室里再次传来几不可闻的闷响。
傅轻决绷紧了下颚,迅速下床走向浴室,缓缓将门推开——段宁歪斜的背影陡然一顿,他靠墙蹲坐在马桶旁,头颓然地低垂下去,整个人变成蜷缩的姿态。
傅轻决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他走近过去,刚蹲下来碰到段宁的手臂,就感觉到了无比的凉意。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傅轻决喉咙干涩地问道。
他今晚回来是有些醺醺然的,从没想过半夜会发生这样的事。
他不知道段宁一个人在这里面已经待了多久。他也不能想象,如果他没有醒,段宁要在里面待到什么时候去,这些天他没醒的时候,段宁又有没有像今天这样。
封闭的浴室令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腥臊味浮现出来,傅轻决看见段宁松松垮垮的裤腰,十分自然也强硬地探手过去查看,果然触手潮湿黏滑。
段宁仿佛一直呆愣着,这时才回过神来,他看见傅轻决,忽然眼睛变得通红,抬手一拳就砸向了傅轻决靠过来的胸口,声音沙哑崩溃地喊道:“滚出去……”
推搡之间旁边洗漱台上的东西落下来,乒乒乓乓一通响。段宁不知道哪里来的如此大的力气,将傅轻决猛地推开之后更紧地蜷缩起来,肩膀抖动得厉害,抽气呼吸的声音一下下震动着耳膜。
“没关系,让我看看,”傅轻决有些无措,焦急地搂回段宁,“就看一下,不行就叫医生来。”
段宁的呼吸声猝然停住,无声无息了,很快,他在傅轻决要拉他起身的时候终于颤抖出声:“别、别叫医生……”
经过这些天的调养,段宁的身体是在一天天变好,好到足够支撑他去安全局,去见江牧,去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但只有段宁自己知道哪里不对劲。春药和催情剂仍然在他体内留下了不灭的痕迹。这成了他的难言之隐,他出不来,一直都在强忍,好像自己完全没有这样的需求。
欲望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洪水猛兽。
可他无法自行控制。
段宁最终躲来浴室,掩耳盗铃地打开水龙头,在越来越难忍的痛苦之中绝望地煎熬,最后看着水流缓缓淌过,把他的衣服和地板弄湿。
傅轻决不是什么纸糊的老虎,他警告过段宁的每一句话都做到了。
“不叫医生,不叫别人,”傅轻决架起段宁的双臂,把他困在身前,心脏像被灌入了泥沙般酸楚又沉重,呢喃着说,“有什么要紧的,给我看看就好了,有我在,我帮帮你就不难受了。”
段宁被傅轻决拉了起来,就这么在浴室暖黄的灯光下抱坐了很久,最后傅轻决带他重新洗澡,换了衣服,折腾到后半夜,才得以把人塞回被子里躺好。
第二天傅轻决很配合地照顾着段宁的自尊,也像逃避自己的过错,他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只是在出门前吻了吻段宁的嘴唇和额头:“段长官今天真好看,晚上我不跟别人吃饭了,早点回来,好不好。”
高管家不走运地从旁边经过,段宁躲了一下,牙关紧闭着沉默以对,脸上仍然面无表情。
两人就这样在门口僵持着。似乎是为了逃过傅轻决不会罢休的目光,段宁最终抬起手,将昨晚被他拿出来掉去了地上的那只钢笔默默放回了傅轻决大衣的口袋里,然后便转身走了。
傅轻决探进口袋摸着那只钢笔,心脏飞快地跳了跳。
与此同时。
在胡安妄图博取同情,改变舆论,等待时间的证明却无法再如常出席任何政治活动之时,国会开幕仪式的后半程,联合党作为当前联邦的第一大党,仍然需要委派代表发言。
楚晃出现在了国会大厦中央会议厅的最前方。
她神色凝重而平静地登上主席台,在发言前沉默地注视着台下黑压压的国会议员、各路高官和媒体们的长枪大炮。
所有人心中都有杆秤,许多人更是抱着看好戏的态度等着这高楼坍塌。
联合党如今已经是强弩之末,稍有不慎就会走向分崩离析。苏纳总统为保全自身,虽恨不得立即与胡安一派撇清关系,但又不得不要求大家一起保持沉默,想将胡安连同联合党一起保下来。楚晃这次的发言估计也围绕此展开,怎么都得为她的好领导好“父亲”搏一搏吧。
她平常多干实事,温柔可靠的女性形象也是面很好打感情牌的旗帜,因此此刻正是她两肋插刀冲锋陷阵的时候。
“大家好,我是楚晃。”
楚晃捏了捏话筒的细杆,目光直视前方,紧接着开口说道:“关于近期涉及联合党的所有风波,在此,我作为联合党内的一员,有许多话要说。众所周知,多年来,胡安议长作为联合党主席,是带领我们风雨兼程克服了许多困难,也创造过许多辉煌的榜样,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因此,在过去的日子里,为新联邦自我奉献保驾护航数十载的胡安议长深受我们的信任与支持。但是——此时此刻的事实也在证明,那都已经是过去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