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拷问(5)
汤越则,司法部侦查委员会新晋的主任,之前多年外驻西联盟,是位经验老到的情报官员,在新联邦和西联盟交战时期,立下过不少功劳。
他去年刚调任回国,看来是不打算再走了的。
段宁和他的视线交汇仅有半秒,手中已经替傅轻决倒完酒。然后心无旁骛地喝粥去了。
傅轻决之前就在门口和汤越则见过,虽然汤越则是和程路安一起来的,但他很清楚,汤越则今晚不是单纯为了来参加订婚宴或沉迷于声色犬马中的。
最近新联邦出了一起牵扯甚广的军火走私案,专案组一路顺藤摸瓜查到某处,线索却直接断了。
汤越则如今新官上任三把火,接了这桩活儿,自然得“四处转转”,把线索重新接上。
他能跟着程路安转来万湖庄园见傅轻决,说明这事多多少少查到了傅氏头上。
兰亚科技刚好就涉及军工产业。
傅轻决听汤越则和谢革说完,点了点头,不在意地说:“国防部长上个月才来兰亚视察过,汤主任应该知道。”
“兰亚科技没有问题,”汤越则似乎早已调查过,又似乎在讲开门见山的场面话,“但傅氏太庞大了,您和您的叔父傅岐山在理念上似乎有很多不合。”
“人和人之间哪有想法能完全一样的,”傅轻决笑了起来,他那张英俊的脸极具欺骗性,两颗不明显的虎牙透着狡黠,“叔父他只是老了。”
傅轻决能说这话倒也不奇怪,甚至在在场所有人里,他都是年纪最轻的那个。
汤越则说:“也许老当益壮呢。”
“那还得汤主任再多看看。”
不出几句,两人便都打起了哑谜,迂回试探。
傅氏内斗再如何厉害,傅轻决和傅岐山的关系是否如传言那般,都不可能让他明晃晃地出卖集团和家族利益,这是基础共识。
何况真要分也是分不清的,不谈其他人,连在场的谢革当初都是被傅岐山调来的兰亚科技。
汤越则和傅轻决互换了名片,看起来也并不着急,傅轻决愿意见他,说明不是铁板一块、不能松动的。
不多时,汤越则便称还有他事,告辞离开了。
傅轻决捏着刚刚汤越则递来的那根烟,手指缓慢摩挲着,和谢革对视一眼,两人都没出声。
段宁将汤勺磕在瓷碗边缘的时候,傅轻决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这次大选注定有人要遭殃了。”
从二楼最里面的区域离开需要走另一边,穿过一道较为封闭的走廊。
汤越则在走廊中间停下,点了支烟,顺便俯视着城堡内一楼大厅的热闹景象。
身后忽然有人在叫他:“汤主任。”
他转头去看。是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
汤越则看着段宁走近,一时间有些怀疑傅轻决竟然会让段宁追来叫他,又觉得不算奇怪,刚才在里面的时候,他们谈话的全程,段宁在旁边虽然无声无息,但从头到尾都没有被叫出去回避。
他目光自带审视,看得出段宁和之前在城堡外时的不同,先说道:“你看起来……不太好,会所里有医疗室,需要去看看吗?”
段宁在窗前站定,说:“谢谢,没关系。”
“找我是有什么事?傅轻决让你来的?”
“我是来转告汤主任,封锁港口只是巧合,阻止调查的那些行为和傅氏无关,如果想要调查,傅氏会尽全力配合,兰亚科技随时欢迎。”
汤越则点头说知道了,转身敲烟灰,不可避免地看见走廊尽头站着两位身形魁梧的保镖。
城堡内外的安保人员随处可见,分穿制服和穿常服两拨人,汤越则一双利眼,看得一清二楚。
他见段宁没有什么别的可说了,正打算告辞,段宁却突然说道:“汤主任去年才从西联盟回来,不会不习惯吗,听说西联盟常年动乱,生活习惯和国内也大不相同。”
汤越则顿时停住。
段宁直视着远处保镖的背影,声音仍然有些沙哑地继续说:“在你之前,上一任侦查委员会主任死于自杀,你信吗?”
“这些,也是傅轻决让你来跟我说的吗?”汤越则挑眉问。
段宁像台不受干扰的机器:“在去侦查委员会任职直到自杀之前,他在安全局待过。”
指尖却在不自觉颤动。
“所以?”
“安全局在新湾区有一个废弃多年的办事处旧址,保密级别很高,”段宁用很浅的口型说出了地址,仿佛笃定汤越则不会错过,然后说,“也许有你想要的东西。”
汤越则觉得段宁这个人每时每刻都在超出他的预料。
“你凭什么相信我?”
“直觉,”段宁说,“我没得选。”
汤越则很深地吸了口烟,目光紧锁对方:“你究竟是谁?”
不远处帘幔尾端垂挂的水晶石相互碰撞,傅轻决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谢革跟在后面。
段宁少见地笑了一下,带着淡淡自嘲,又像在嘲讽这个问题。
他说:“如你所见,我是傅先生的私人秘书。”
第5章
段宁在下楼时走在了最后,一行人里高矮相差不大,但他是最突兀的那个。
傅轻决和汤越则又客套了几句,玩笑着问刚刚段宁有没有得罪到汤主任。恰好走到铺着红地毯的平地上,汤越则脚步一顿,竟然回过头来看了段宁一眼。
电光火石间,氛围陡然变得怪异紧张起来。
“傅先生身边应该没有几个简单人,希望是我没有得罪才好。”汤越则说道。
段宁绷紧的下颚渐渐放松了,被傅轻决跟着回头睨了一眼。
傅轻决抬了抬手,他愣住片刻,又很服从地往前。
那只手落到脖颈处,像有感应,红肿的伤口碰到衣料,被迫承受了信息素侵入的身体就被摁住了,先一步敏感地做出了反应,疼痛犹如针扎。
段宁似乎做了个错误的决定。傅轻决让他代替助理出来单独见汤越则,也许就是个陷阱,是一次试探,段宁正中圈套。
傅轻决的眼睛生得动人,看人像看猎物,顺了心,犹如说了句真听话。
没有什么能逃过狩猎者的眼睛,尤其在这万湖庄园,傅氏的地盘上。
傅轻决眯了眯眼,让段宁附耳过来,压低声音说:“你最好没有背着我勾引别人。”
“……”
段宁最后一根勒紧得快要断掉的弦终于缓和下来。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傅轻决。
“他这个级别,还救不了你。”傅轻决只是把臂弯里的外套扔给了他,让他从侧门出去,在廊厅等着。
今晚还有些在一楼等着见他的人没见,傅轻决得过去一趟。
跟着傅轻决来的助理便过来盯着段宁了。
他在段宁要推开最后一扇大门走出去时拦了下来,只说:“其他地方不太安全,傅先生让您在这儿等,外面风也太大,今晚再要去医院的话,就是给大家添麻烦不是吗。”
他们似乎都能看出他脸色不好,在那些不正常的潮红退去后,傍晚吹过冷风的段宁此刻更显得单薄,一副苍白疲惫的模样。
虽然远没到去医院的地步,但一旦出了什么问题,谁都得提心吊胆。
段宁对傅轻决的这些下属十分理解,没有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他只是想出去透透气,但如果代价需要摊给其他无辜的人,他在这里当做透透气也足够了。
一侧拱形挑高的窗户外投进了浅白的月光,地上拉着长长的菱形格影,段宁走到窗前,朝外看去,人影被道道方格笼罩着,犹在笼中。
窗外狂风大作,湖面镶嵌在张牙舞爪的树林中,像一张吞噬游魂的深渊巨口。
不需要应付傅轻决的时候可以发呆,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向都面无表情,眼神空洞冷淡。
半晌,似乎有人过来了,助理先动了一步,他才转身往回看去。
今晚订婚宴的独角戏主角程舟推开了内门。
他第一次喝这么多酒,面色酡红,神情低落,忍不住跑出来透口气,却意外看见了段宁和他身边的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