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拷问(100)
傅轻决去而复返。
得知段宁在他走后打发走了17号,真的没有出门了,他下车后越发加快了步伐,三两下踏上台阶,迎面撞上等待已久的高管家:“高姨,戒指呢?”
高管家不知道他这么急匆匆的干什么,刚把戒指小心翼翼递过去,他拿过就往自己的左手无名指上套了套,径直往楼上去,紧接着又转身“嘘”了一声,神色严谨地让他们小声一点。
他想给段宁一个惊喜。
段宁虽然从来不说,总是看起来死板平淡,但有些情趣依然存在且有用,傅轻决很喜欢。
以为会失去的东西能再找回来,他们的生活当然可以重新开始。而段宁从前进可上阵杀敌,如今退也宜家宜室,是那么柔软可爱,除了傅轻决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傅轻决很难形容自己这一路上的心情,不禁怀疑,难道这就是爱情吗?比所有鲜花盛开的世界都美丽。
傅轻决拧着眉头,却早已掩盖不住自己眼中的欣喜和笑意了,听说段宁回了房间睡觉,他脚步快而轻地一路往前,咔哒一下推开了房门——
段宁听见了动静。
他在傅轻决的车刚到院子里的时候就听见了动静。
书房被他快速地翻过一遍,肉眼可见之处并没有明显变乱的地方,但他没找到傅轻决曾经把他带进书房让他看过的那份命令状,每一个抽屉他都打开过了,全都没有。
段宁应该立即离开,在傅轻决上楼之前离开书房,可他确实又没有再听见任何脚步声。
他在离开之前避无可避地最后看了眼桌上的全家福照片,年幼的傅轻决和父母就在榕湖前的大树下拍的,照片里的苏唯比段宁在欧联盟见到的要年轻许多,可无论随岁月苍老的妈妈还是永远停留在年轻时刻的妈妈,能再见到,都是多么的幸运。
段宁翻遍了房间,终究没有伸手去碰那个相框。
他只能铩羽而归,心跳微微加快地走到书房门口,里里外外的一切竟然重归平静,仿佛傅轻决回来一趟便又匆匆走了,段宁此刻也是这么的幸运。
段宁没有其他办法,也没有别的退路了,他压下门把手打开门,悄无声息的,门前突然伫立着的巍然不动的身影仿若石化——傅轻决就站在了门口,翻飞过的衣摆令他看起来风尘仆仆,他在段宁出现后瞬间冷却的目光直勾勾射了出去,令人猝不及防,心惊肉跳。
“你怎么回来了……”段宁开了口。
“你怎么在这里,”傅轻决按住他的肩膀,把他一点点推回书房,“什么时候愿意进来的,”他将目光移向桌前的地球仪,指节扣在上方,将地图有过轻微变动的地方转回了原处,然后还是朝段宁露出忍了一路的笑容,“进来找什么?”
他见到了段宁,用带好了戒指的手牵住段宁的手,然后笑着问段宁惊不惊喜,再亲亲他。
段宁的表情里明明毫无惊喜可言。
傅轻决仍然做了这一切,神色却异常安宁,他心底叫嚣得越疯狂,脱轨后的云霄飞车将他全部的神智撞得越破烂,他的笑容居然越平静。
段宁喉咙发紧,也许是趋利避害,也许觉得还要留下一点余地,他始终没有开口。
“是在找这个吗?”
傅轻决忽然松开他,两指夹过全家福的相框便摔下去,他抽出夹层,拿着里面藏着的那张命令状摆到了段宁的眼前:“想要为什么不说?因为有了它你就要离开这里,远走高飞,就能让段斯回来,就再也和我没有关系了,是吗?你们谋划多久了?江牧给不出更好的方案,就让你自己来偷,你觉得我不可能会给你,是不是?“
”是不是!“
傅轻决的胸口闷得像要立即炸裂开来,他骤然朝段宁扬起手,刚找回带上的戒指还在闪闪发亮。
如果这就是爱情。爱情原来就是痛和舍不得,爱情让人如此狼狈。
段宁没躲,他的肩膀微微发颤,然后缓慢地闭上了眼。
长久的寂静里只有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傅轻决落下手,一把扣住了段宁的下巴,逼他睁开眼,突然语调冰冷而充满异样的温和:“你觉得的没错,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所有的那些我都能纵容满足你,但有些事我既然没提过,就代表永远不可能。”
“你以后可以继续和任何人见面,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但是,段长官,别白费力气了。”
傅轻决仿佛痛惜非常地拍了拍段宁的脸,紧接着哗啦一下,两下,将手里那张撕掉了的命令状进而送进了旁边的碎纸机里,段宁伏低做小蛰伏数日也想要拿到的东西,他唯一的希望,转眼之间化为粉碎。
傅轻决不再看段宁,转身便往楼下走,否则下一秒他就会被爱情杀死。
他们会在爱情里合葬。
第83章
没有了命令状,段宁就证明不了自己的身份,他的过去不再属于自己,他也不会再有未来,他的一切都被掌握在傅轻决的手中,更不要说什么能离开傅轻决。
从此,段宁和傅轻决的关系,任谁来也是斩不断的了。
段宁看着眼前这一切,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书房里。他应该接受这样的结果和下场,从有了这样的打算起,他就已经想象到会有今天。他一点儿都没有迟疑过。最坏的境地即便要再经受一次,也可以不用大惊小怪了。
而傅轻决甚至只是举起手又放下,最后让他毫发无伤地站在这里。
他应该庆幸。
他不害怕失败,不害怕绝境,不怕就此陨灭,在生死大义和绝对的立场面前,他对敌人也从不手软。
可段宁的心,不可自抑地,像碎纸机里随重力缓缓下坠的纸屑一样,四分五裂地沉入了泥沼之中。
他宁愿傅轻决扇下那一巴掌。傅轻决可以像对待其他任何人一样对待段宁,让段宁死无葬身之地。在知道自己始终被戏耍、被利用和背叛的那一刻,傅轻决就该把他划入敌人的范畴,彻底厌恶和消灭。
他们真正的关系明明是你死我活的关系,无论做出什么都不用后悔、犹豫和愧疚,也没有谁亏欠了谁,因为权宜之计中其他的都是虚妄的表演。
可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书房里,属于傅轻决的相框和照片反而就那样被丢弃一般散落在桌上。
段宁在原地站到双腿和脊背发麻,浑身攀上了蚀骨的寒意,他眨了眨眼睛,仿佛终于能证明自己还有意识。他拖着脚步走近到书桌旁,又是半晌之后,他伸手去捡起了地上飘落着的一片碎纸片,像清理书房垃圾一样继续送进碎纸机里。
然后他双手颤颤巍巍地,拿起那张全家福照片,一点点装回相框里,摆放回原处。
可相框似乎被摔坏了支架的一角,手松开就倒下,段宁听见啪嗒的响声,紧跟着心头一颤,犹如惊弓之鸟,但他深深吐了口气,更像叹气,强撑着一次又一次地把相框扶起来,最终扶稳,将一切恢复了表面的原样。
至于楼上发生的一切,除了段宁和傅轻决自己,没有其他人知道。
等在楼下的弗雷克和高管家甚至没看清傅轻决出去时的脸色,只从傅轻决全然改变了的气场和冷如冰窟的态度就能看出,情况不是很妙。但傅轻决什么也没说。
弗雷克上了车,才瞥见他忽然之间格外憔悴疲惫的侧脸,刚想询问,傅轻决冷冷转头盯着窗外,一下握紧了拳头,额角暴起的青筋未消,仿佛充满了毁天灭地的恨意,叫人根本不敢出声。
而高管家见段宁一直到中午也没下来,自然也不好多管,只一切照旧,叫人把饭菜热好,送去门口。
段宁回了房间,独自坐在窗边的睡椅上,门外几次提醒和送饭的声音让他对时间不至于没有认知,但每分每秒仍然是这么的漫长,仿若停滞不前了,榕湖里的每一丝涟漪和波澜都镌刻在了他茫然凝望的眼中。
铃兰花持续不断的香气让他更加头晕目眩。
房间里唯一被他养着的这盆确实蔫了,恐怕很快就要走向枯萎。
深夜,他最终起身去门口端了吃的进来,走到床头柜前时却忽然停下来。
段宁拉开抽屉,看向了里面藏得很深的那把用来戏弄羞辱过他的,本要被遗忘和尘封的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