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拷问(29)
何况军火走私案已经到了今天这地步,全是利益相争,港口的新案子基于此也相当于一场反扑,这是傅氏在左右互搏,其他人如何站队属于一门大学问,最好先是谁都不得罪。
可两权相利取其重,两权相害取其轻。
傅轻决都明晃晃说了那段宁是他的人,磕不得碰不得,饶是杜局长也不能不卖傅轻决的面子。
程路安脸色难看地站在走廊里。
他刚拿药送去化验中心,就接到放段宁离开安全局的命令,赶回医疗室得到的却是一句段宁不见了!
程路安大惊失色,逮着从另一方向匆匆赶来的17号就破口大骂,然而更糟糕的是,电梯门开,办公区尽头一行人浩浩荡荡,安全局几位高官作陪,傅轻决竟然亲自来了。
此刻,除程路安之外,堵在资料室和保洁杂物间这两张门之间的还有其他好几个人,包括傅轻决的随行助理弗雷克。
弗雷克手上甚至拿着已经看过了的段宁刚才的口供。
程路安一开始想跟着进去,被傅轻决的人“好言相劝”、给拦在了外面。
“你去哪了?怎么回事?”程路安看向17号,压低声音问,“人在里面为什么不告诉我?!”
“时间太紧,来不及了。”17号说。
“那他是怎么知道的?”程路安冷笑着,瞪了一眼门口,指的是傅轻决。
17号脸上的刀疤也动了动,他沉默不语,眼神难以捉摸。
弗雷克在一旁忽然开了口:“程队长,请问您的调查进展如何了?段宁先生的服用药物来源您可以直接找我们要的,首都特区医院的医生也能开具诊断证明。”
程路安说道:“现在说会不会有点晚了?”
“不晚不晚,”弗雷克笑道,“与兰亚有关的任何事情,在您的职权范围内,我们都会尽力配合。”
他拿捏着一手好腔调,话语里却暗含讽刺,程路安自然听得出来,却只能装作无知,笑脸相迎。
资料室里,段宁终于回过神,从傅轻决身上离开,爬起来。
他看着傅轻决,稍犹豫一会儿,伸手拉着傅轻决起来了。
傅轻决大概还没这么狼狈过,段宁之前看不见,就算被捆了双手,体力远不及傅轻决,也不影响他发自本能地使出刻入骨髓的擒敌招数,无形中下了重手。
“我以为是别人,”段宁见傅轻决捂着肋骨,边扶着他边抱歉地说,“他们给我做检查的时候撕掉了阻隔贴,我的信息素是不是……”
“你这是在怪我了?”傅轻决问道。
“不是。”段宁说。
他像是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缓过来,面对傅轻决,眼神中有了些胆怯和闪躲。
傅轻决站直后松开段宁,理所当然地让段宁给他理了理衣领和袖口,他定定看着段宁,说道:“所以该我问你了,你为什么在这啊?为什么会被绑在这里?或者说,我应该问,程路安为什么能把你从兰亚带走?”
“程路安捡到了我不小心掉出来的药盒,”段宁很慢地说,“审讯的时候,我发病了,偷偷跑了出来,但被巡管员17号撞见,他把我绑在了这里,”他垂着眼,眼尾还泛着浅红的水光,“他闻到了我身上的信息素,所以我以为……”
段宁的回答照理说没什么问题,他看起来更介意刚刚碰他的有可能是别人,语气里听来总有埋怨的意思。
这放在段宁身上实在难得,但此刻反而令傅轻决更为恼火。
傅轻决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拧眉问道:“你发病了?”
他抓来段宁的手,握在指根和手掌的骨头上,动作比往常粗鲁不少,见没什么问题,再翻过来,傅轻决看见段宁手腕上被勒出来的红印和破皮。他慢悠悠往上按了按,故意的。段宁忍痛的表情却让傅轻决愈发拉下脸色,一下松了手。
段宁心跳紊乱,连忙说:“他们送我去了医疗室,已经没事了。”
傅轻决见此停顿两秒,转身便要去开门,段宁忽然往前一步,对傅轻决说:“我还有东西被巡管员17号拿走了。”
“什么东西,”傅轻决笑了一声说,“你身上最贵的东西除了那些药,就是现在还穿着的衣服,还有什么值得你这么紧张?”
段宁深吸了口气。
他知道傅轻决在怀疑他,从他的药盒掉出来、给了程路安一个理由把他带走的时候起,傅轻决就应该怀疑他了。
但整个过程中,唯一也是最大的差错便是他被17号发现了,17号拿走了那只打火机。
打火机里还有一只微型储存器,里面包含傅氏海外离岸公司的全部汇总信息,以及他们在北欧开设的离岸账户资料,其中还有兰亚的一部分,虽然一时间看不出蹊跷,但仍然是绝对的机密,一旦落入其他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17号原本有机会一枪杀了段宁,但从他所言可知,他憎恨得更多的是高官权贵,如果他看到了微型储存器里的内容,一定会制造出轩然大波,打乱所有节奏。
傅轻决又问:“很重要?是什么?”
段宁沉默几秒,然后声音不大地说:“一只打火机。”
他感觉到傅轻决沉沉注视着他,片刻之后,傅轻决拉开门便走了出去,弄得段宁的心跟着重重一沉,莫名慌乱起来。
傅轻决径直走出门口这片拥挤狭窄的区域,几步后才转过身,微微笑着对程路安示意了一下,等程路安走近,他说:“今天……”
程路安咬着牙说:“今天一切都是误会,本来简单问个话就结束了,”他将责任都推到了17号身上,“主要是巡管员说了些不知轻重的话,没想到段宁先生突然跟变了个人似的,才有后面这些误会。”
段宁正在牢牢盯着17号,夹着人群走在后面,压低了声音说:“打火机在哪,你想做什么?今天你放了我一命,我一定不会忘记这份恩情,但——”
“不好意思,得罪了,”17号却说,“你不必记得,我想过很多次要杀了你。”
段宁愣住片刻,不解地看向17号,紧接着傅轻决已经投来了目光,像把刀一样钉住了他。
“既然如此,”傅轻决嘴里对程路安说道,“以后这样的误会应该可以避免了,虽然我能理解,毕竟最近程队长不慎卷进了军火走私案里,但安全局向来以准确高效的作风行事,港口有任何问题请找负责人,而不是来兰亚随便带人审问,你说呢程队长。”
程路安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这周末叔父设了家宴,希望还能抽到程队长的烟。”傅轻决拍了拍程路安的手臂,一笑,两颗虎牙隐隐约约,仿佛只是平常地谈天。
段宁不远不近地看着,时不时和傅轻决冷漠的双眼对视上,他意识得到傅轻决今天的不同,或者说本就没什么不同,傅轻决只是和以前一模一样而已。
但段宁也许是丢了最重要的打火机,前所未有地心神不宁。
段宁魂不守舍地走出了联邦安全局的大门,傅轻决已经上车了,他站在门边,弗雷克为他挡着上方,面容冷峻地等他上车。
车里拉着遮阳挡板,段宁坐下来,不放弃地说:“17号他手上……”他还没说话,往旁边扫去,眼神突然一怔。
段宁竟然在傅轻决手边的桌板上看见了那只打火机,以及已经从夹层里拿出来的微型储存器——一瞬间,他醍醐灌顶,如闻棒喝,彻底明白了过来。
段宁所有的担忧都是无意义的,他应该感到恐惧,应该不寒而栗。
17号是傅轻决安插在联邦安全局的人,至少和傅轻决有着交易关系,为傅轻决所用。所以他在朝段宁举起左轮手枪后能放下,在发现段宁后能帮着隐瞒,拿到打火机后能原原本本地交给傅轻决。
所以17号会对段宁说“不好意思,得罪了”。
段宁竟然有些想笑,确实,谁会相信一个自己都身陷囹圄的人,就像段宁不相信17号会帮他一样。17号比起要段宁日后偿还的恩情,傅轻决才是他值得去合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