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拷问(90)
他刚说完这话,傅轻决就抬头看他了,眼神阴郁冷厉得像把冰刀,一下就让谢革敛声屏气起来,然后讪讪封住了嘴。
“昨晚段宁跟楚晃单独在休息室见过面,”傅轻决尽可能地把话题扯回正事上去,也是在把自己的思绪扯回来,只是声音仍旧冷硬,“楚晃现在就是胡安的化身和影子,可是这个影子和胡安太不像了,胡安真正深度参与过的东西她都沾不上边,她会不知道胡安的那些事吗?如果知道,是什么让她对胡安这么死心塌地?”
财政部在联邦政府内的地位本身就不可撼动,楚晃作为财政部部长,相当于把持着联邦输血的大动脉,她的站位和态度需要纳入他们的考量范围。
“楚晃这个人出了名的温柔踏实和稳定,基本属于默默做事的那类人,不过确实很神秘,”谢革说,“她背景普通,没有胡安的赏识,确实很难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但依然需要付出无可比拟的努力和头脑,应该不是区区言听计从的乖乖女。”
傅轻决和他看法一致:“让人最近盯好财政部,不要出了岔子。”
谢革点头,思索片刻,又不得不暗暗叹气,问道:“你昨晚带段宁出席了晚宴,究竟怎么打算的?现在联邦高层内传得沸沸扬扬,虽然没人敢正大光明地说出去,但段宁的身份都被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没直说所有人都以为段宁已经被他弄死了,是因为谢革还挺惜命的,不敢在枪口上犯两次贱。
傅轻决从他说第一句话、提起段宁这个名字起,眉头就拧得越深了,傅轻决却满不在乎地、轻飘飘地开了口:“让他们知道段斯还活着有什么不好?那些烂事也才过去三年,我看谁敢不夹紧尾巴好好做人。”
谢革听了,心中仍然一惊。
看这隐隐的意思,傅轻决之后甚至真的有可能让段宁彻底恢复身份。
可这其中的风险实在太大了,大到不可估量,如果段宁不再是段宁,属于李铎时代的那个幽灵重新飘荡回联邦每一个人的心头,扣问起所谓道义良心,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控性又是否还稳定牢靠。
傅轻决已经在段宁身上失控过了,这还是在段宁被禁锢在囚笼里的前提下。
“轻决,你现在已经不像你了,”忠言逆耳,谢革此时竟不怕说了什么得罪到傅轻决了,“段宁究竟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你是和他待在一个屋檐下待得太久了,养条狗也会养出感情的,他从前是什么样的人还不够清楚吗,你以为他凭什么活得下来,为什么能在你手里撑过三年之久,一个身上背负着血海深仇的人,你以为他真的爱你吗?”
傅轻决此时也变了,他全程都仿佛没有在听,心不在焉地探身摸了支谢革放着的雪茄来,玩儿似的敲在桌上,瞥见自己空空如也一如往常的左手,然后冷冷淡淡笑了一声。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和段宁之间该提什么爱不爱的。”
傅轻决抬眼看向谢革,牙关缓缓闭紧。
谢革急火攻心:“难道段宁就不会恨你吗?会不想要你下地狱吗?他恐怕恨不得杀了你!”
傅轻决没有说话。
他想起了段宁对他有过的无数个眼神,并不觉得那里面有想要他死的杀意。
傅轻决也并不在意段宁对他是爱是恨,爱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还不值得他思索,也不应该让他去郁闷、惆怅和心烦。
傅轻决只知道,他要和段宁住在一个屋檐下,日日同床共枕,他想要段宁戴着他送的戒指,和他结婚,和他一辈子在一起。
所以,段宁如果不恨他,那么就是爱他,段宁如果恨他,那么同样是爱他。
--------------------
啊啊啊太短小了明天还来
第72章
高管家拿着药箱去找了段宁。
段宁的手上被擦过了药,乳白色的药膏凉飕飕一层,到了晚上,段宁的手指已经褪去了红肿。
傅轻决没回来,像吵架后负气出走一晚上的已婚人士那样。而段宁这一晚不知道傅轻决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出现,傅轻决会夺门闯入,爬上床抓住他,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因此他手脚麻木地躺着,警惕着,忍受着指间那样清晰的异物感,同样没有多少睡眠可言。
但段宁第二天一如既往地按时睁眼起了床。
他再低头摩挲手上的那枚戒指。一夜过去,破皮处结好了薄薄的痂。
银环正正好地卡在他无名指的指根上,甚至完全遮住了擦伤,非要转动两下去看,它与皮肤之间其实仍能有细小的间隙,如果多一点耐心,想办法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取出来,并非做不到。
可谁又能说这不是徒劳。
段宁身上需要摘掉的并不只是这一枚戒指而已。
早餐过后,屋外终于传来一点汽车的动静,段宁静静坐在原处,却一直不见人进来。
直到他起身出去,经过前厅——却在门口看见了正规矩等候在门廊中的17号。
一辆没有熄火的轿车停在栅栏外的路口。
“怎么是你……”段宁只把话问出了一半。
他不知道17号此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17号又为什么可以突然出现在这里,他呆在原地,一开始甚至有一瞬间的不敢置信,17号难道能够在傅轻决的眼皮底下找到他吗?来干什么?这根本不可能。可他的呼吸还是骤然顿促了一下。
17号回答了他:“您已经在安全局销过假了,傅先生让我准时来接您去安全局上班。”
17号本就是段宁在安全局的下属,往后也将成为负责接送段宁上下班的司机,段宁如果跑了,或出现像上次那样的其他任何问题,且不说段宁会怎么样,17号从根本上就难辞其咎。
这算是一种提醒还是警告?
段宁瞬间了然,沉默片刻,跟17号上了车。
再回安全局,真的走进去,段宁面对着办公区内行色匆匆的忙碌身影和随处可见的枪械,挺直的脊背下是渗过内搭衬衣的点点冷汗。
如今调查组内的大部分人已经改组,港口最近也风平浪静无事发生,段宁待在办公室里,更像躲在里面,枯坐的时候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许是还无法适应。
他从沙发上换到办公桌前,坐了不知多久之后,眼睛被窗外斜照进来的阳光彻底晃晕了,他才陡然回过神来,然后摸摸索索着尝试打开了电脑。
屏幕上滚动播放着各类时政新闻,紧接着弹出了一个内部系统的登入窗口,段宁盯着看了半晌,好像已经忘记了所有的密钥密码,但当他把手放去按键上,说不清是不是肌肉记忆,他手指不稳地输入密码,一下就登了进去。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段宁抓握了两下手心,端坐回去,然后看向门口。
进来的是当初那位替段宁办理入职手续的联络员埃德,不过在程路安入狱身亡后,他上周刚如愿升任了副队长,已经是副队长埃德了。
埃德如今再看段宁,想起程路安当初恼羞成怒时的小丑模样,还有他说的那些话——其中竟然也不是全无道理。
他的疑惑全都有解了。
所以他在进来之前就细细思索过,自己之前和段宁共事的那段时间,应该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他觉得自己挺客气的,有没有留下了好印象?
他还等着继续升队长呢,对段宁的重新到来说不出是激动更多还是担忧烦恼更多。
“段先生,打扰了,”埃德带着友好的笑容,开口说道,“这是这段时间的一些关于港口事宜的文件,需要麻烦你补签几个字,我好送去做汇总汇报,你现在有空吗?”
段宁很快点了头,从桌上摸了支笔,然后站起来又坐下。
段宁握笔写字的时候比以前更不稳了,是不需要仔细察觉就能发现的事。是段宁想掩盖都无能掩盖的事。而且,埃德还在他的手上看见了那枚银戒——顿时惹人浮想联翩。
不多时,段宁终于签完了字。
那一份份文件全是港口里没有任何问题的证明,包括宋渊旗下公司的所有业务,在这几个月里都在丝滑稳定地进行。段宁作为拥有兰亚的背景、也是来自兰亚的调查人员,必须要做签字承认文件正确性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