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拷问(72)
“一定会有痕迹留下来,而且最重要的从来不是身份证明,类似段宁的身份军部可以定制生产成千上万个,”江牧喉结滚动,急促地说,“只要您回到军部,什么都会重新回来,什么都会变成可能。兰亚科技与军部关系密切,傅轻决不会不进行权衡。”
在车里待着的时间已经太久了,段宁揪紧了手中的打包纸袋,发出轻微的哗哗声。他打开车门。江牧硬朗年轻的面部线条有一丝扭曲,他彻底侧过身,沉声喊道:“把希望寄托在敌人的良知之上,就是自取灭亡。您自己亲口说过的话,难道也不记得了吗?!”
段宁身影一晃,停顿片刻,只回了一个字,“好。”
他的声音很轻,却犹如有千钧之力,令江牧呆呆坐在车上,望着段宁挺拔的背影,不自觉心潮澎湃。
下午,段宁在公寓楼里收捡了一番,到点便回了安全局。
今天晚上去老宅的家宴,不用想象都知道会是一番怎么样的场景,无论出了多大的事,那栋宅子、那张餐桌上都只会如出一辙的彬彬有礼。
毕竟这不算多大的事——
程路安的丧事肯定是要办的。讽刺的是,替他办丧事的人也是亲手将他推上断头台的刽子手。
段宁抬眼看了看时钟,傅轻决会在下班后派车来接他,现在还差了点时间,他捞起椅子上的外套,出门时对17号说:“今天没什么事了,我提前下班了。”
17号问:“不是会有车来接你吗,你要去哪?”
段宁注视着17号的眼睛,平静地说:“我想去特别监区一趟,你能把车借我开开吗?”
17号沉默半晌,卡了下壳,说:“我的车是二手桑塔纳,不好开,这是钥匙,”他面无表情地补充道,“我会一五一十地汇报。”
段宁接过钥匙,笑了笑:“我知道,谢谢。”
临近傍晚,特别监区外的高墙仍然高耸而雪白,逐渐变得深红的阳光涂抹在墙上,犹如渗着一片薄薄的血色。
段宁把车停在路边的停车区域,只是坐在狭窄破旧的车里往那头看着。
有了傅轻决的授意,段宁联系不上汤越则,只能在新闻里眼睁睁看着军火走私案最终演变成一场闹剧。
那他们这几个月是在做些什么?有任何意义吗?
段宁大脑放空,视野里高墙下的那扇铁门逐渐打开,有人从里面出来了。
那两人都穿黑衣,一个坐在轮椅上,一个瘦瘦小小跟在一旁,手上抱着个盒子,动作磕绊而缓慢,连地上的影子都被拖得细长,像条沉重漆黑的绳索,勒住了人的手脚和喉咙
。
傅准似乎是陪程舟来的,路边停着的不是傅氏的商务车,而一看就是挑了辆不起眼的普通车。
车辆依然经过了改装,傅准可以趋势轮椅上到后座,程舟抱着那个黑漆漆的盒子,绕过车头时,恍惚间和段宁对视上了。
手机叮叮咚咚地响了起来。
段宁回过神来,一接,傅轻决的声音直直入耳:“你去特别监区了?马上出来,我让人过去接你。”
段宁看着程舟上了车,车缓慢驶离了这条长长的平坦的路。在傅轻决耐心耗尽之前,他开口说:“我不想再去那个地方吃饭了,只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你也不需要去特别监区里静。”傅轻决本就因为基金会的事被拖住了脚步,他沉着脸站在窗边,冷声说道。
“我借了车自己出来的,”段宁停顿了一会儿,发动引擎,说,“不用来接了,我直接开去傅氏旧宅等你。”
傅轻决一听发动机的声音,又后知后觉地觉出段宁话语里撒娇和生气的成分。自己刚刚的语气是太重太直接了。将心比心,段宁只是不想去那坟墓一样的破地方吃饭而已,他也不想。
“就去今天这最后一次,以后都不去了,”傅轻决略显生硬地转折语气,放低了声音,说,“你路上小心点,乖乖把车开过去,不用进去应付他们,就在外面林荫道等我。”
他听见段宁的声音传来,清清楚楚的一声“好”,隔着失真的电流,那么温驯,那么动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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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划有小失误 明天来
第54章
不多时,段宁开车到了傅氏旧宅外的那片园林,将车停在林荫道上。
头顶树枝茂密,两侧观赏灌木丛刚修剪过,空气里有着泥土和植物混杂的清香,隔着各种视线上的屏障,再往远处便是那栋富丽堂皇的建筑露出的一角屋檐。
他几乎紧随在傅准和程舟之后,坐在车里能听见车辆驶入时那道高门开启又关闭的声音。
程舟等傅准下了车,小心翼翼地从副驾驶抱起东西,才跟着下车往屋子里去。
对于怀里抱着的这只漆黑的盒子,究竟代表什么,程舟空滞的脑海里找不到答案,不愿意去寻找答案。
从新闻里说程路安被捕后,他就再也没见过哥哥了。他还停留在特别恨程路安的时间里。程路安让程舟嫁给傅准的时候,他是口头说出来的恨,但等他嫁给了傅准,程路安开始和他划清界限,说自己出了任何事都不要他管,才是他真正最恨的时候。
程舟满怀恨意,现在终于再次见到了程路安,却只能恨这只漆黑的,方方正正的,能被他抱在怀里的骨灰盒。
一进大厅,精神恍惚的程舟便不得不停下来,站在傅准身后。
赫然立在屏风旁的身影像是早已在等他们回来——傅岐山面目威严,周身散发着压迫感十足的气场,整个空间里的空气仿佛都被压成一团,凝结在了一起。
“父亲。”傅准先开了口,又回头拉了程舟过来。
程舟记得傅准是怎么跟他说的。他需要控制好情绪,既然进了傅家的门,就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尽到自己的本分。他也跟着叫了一声傅岐山。
傅岐山看了看傅准,开口说:“你跟我来书房一趟。”
偌大的大厅里只剩下了程舟一个。
今天去特别监狱带回程路安的骨灰盒,其实是傅准偷偷带他去的,或者说是他以死相逼,逼傅准同意他去这一趟。
在这之前,追溯到在新闻上得知程路安自杀的消息起,这么多天,程舟都只能守在新闻报道前,将屏幕生生看穿。
不能去特别监区,因为外面全是媒体记者。不能在餐桌上大声哭出来,因为不合规矩,会影响别人的心情。不能在外表现得伤心太过,因为程路安是死有余辜。
军火走私案看似兜兜转转回到了原点,只死了一个程路安,选举也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但蝴蝶效应并不是空穴来风,从契克大街92号的那场火灾开始,潘多拉的魔盒已经打开,稍有政治敏锐度的人都会在联邦高层的这场震荡之中察觉到不受控的危险。
傅岐山也不例外。
傅家在对待程路安的问题上,既要显示出一点痛心和不忍,又要将他彻底与傅氏切割。
眼下程舟怎么想更不重要,他只需要大义灭亲。
程舟缓缓上了楼,独自在这间属于傅准的房间里发了一会儿呆。
他最终放下哥哥的骨灰盒,按往常傅准的习惯,在浴缸里放好了温度适宜的水,剃须刀、毛巾和洗浴用品一一摆好。这时他就应该一直在浴室里等傅准进来,如果他的丈夫有其他生理需求,他也该无条件地满足。
他更像傅准花钱买回来的一件摆件,上不了台面,用和不用都随主人心情。
上一次他跑去见段宁,回来后被绑着丢在了房间里,当晚傅准再进来,浑身都是酒气,却用异常清醒可怕的眼神看着他,给他解了绳子要他起来伺候。那一晚和程舟想象中的场景天差地别。程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其实这场婚姻从头到尾就是个错误,程舟的存在只会令傅准感到厌恶和难堪。
现在促成这一切的程路安已经死了,程舟对傅家而言也只是一颗亟待废弃的棋子。
程舟对该恨谁已经无力进行分辨,他原本以为自己会跟程路安说的那样,一直和傅准过下去,也许有一天他也能从这场婚姻中找到一丝慰藉。但此刻,他无法想象他在恨着自己死去的哥哥,而他还要感谢所有合谋杀了哥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