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档案(127)
谢隐深吸一口气, 拄着桌角,指节用力到发白, 他重新怒目圆睁,看似又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秦淮知道, 他在强撑。
谢隐:“把你所知道的,关于齐锡澜的所有罪证, 都一一列出来。我们的民警24小时候着你, 你现在想起来现在说, 后半夜想起来后半夜说!”
随后,谢隐话锋一转,回到了眼前的案子上。
谢隐:“没有齐锡澜给你支招了,关于许绵绵的案子,你的供词漏洞百出。我劝你赶紧给我说实话。”
说回到许绵绵,邱磊又开始警觉起来。他有些不耐烦:“你们这些警察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你说我有问题,我承认我杀人了。你能交差,我也认栽了,怎么还没完没了呢?”
谢隐还打算刨根问底,秦淮却制止了他,朝着他轻轻摇了摇头。
谢隐不得已,随着秦淮一起离开了房间。
秦淮:“我觉得邱磊对事实并不知情。他既然已经坦白自己杀人,没必要再隐藏一些细节。”
谢隐:“所以我觉得有问题。他这么急于承认自己杀了人,很有可能是为了掩盖什么。”
秦淮:“掩盖真正的凶手。”
谢隐看着秦淮深邃的双眸,凭着对他的了解,谢隐知道,秦淮有了自己的猜测。
谢隐:“你觉得是谁?”
秦淮:“你目前排除了多少人?”
谢隐:“我已经把程翠明身边的所有人都进行了排查······”
谢隐突然一顿,若有所思地来回踱步,猛地抬头问道:“你的意思是说······程翠明?”
谢隐仍旧不敢相信:“母亲,会杀孩子吗?”
秦淮只淡淡说道:“母子关系在某种程度上,是一种相爱相杀的关系。婴儿寄生现在母体里,在汲取母体养分的同时,也在消耗母体。某种意义上,也是在残杀。”
谢隐:“那毕竟是无意识的。”
秦淮:“你怎么知道,是无意识的?”
谢隐看着秦淮冷淡的神色,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秦淮却没有顾忌谢隐感受的意思,他继续说道:“那你听说过白雪公主吗?”
谢隐:“要杀白雪公主的是后妈。”
秦淮:“在1812年版本的格林童话中,要吃掉白雪公主心肝的正是她的生母。”
秦淮又补充道:“希腊神话中多见的子杀父,东方文化中常见的父杀子。你作为一个警察,为什么会提前定义亲缘关系就一定不会互相残杀呢?”
秦淮看着谢隐几乎呆住的神色,他突然明白生长在那样一个父母慈爱的家庭的孩子,或许天生就缺少对人性恶的感知能力。
哪怕在他成年之后,职业让他解除了那么多的社会阴暗面,仍旧难以熄灭心中的火。
幸福的童年,或许真的可以治愈一生。秦淮想。
——
谢隐立即通知队里,对程翠明家进行了搜查。
程翠明神色坦然,没有了之前的过度悲伤,只是两眼茫茫地坐在沙发上,看着进进出出的警察忙活着。
女警递给她一杯水,程翠明喝了一口,垂下双眸,只盯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
女警:“有什么要问的吗?”
程翠明空洞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搜查家里?邱磊为什么要杀人?还是······
房间中发现大量许绵绵的皮屑毛发,但这些都不足以说明问题,毕竟这就是许绵绵的家。
谢隐看着家中擦得锃亮的灶台,和炉灶上放置着的一口精致的小奶锅。
谢隐问道:“你家就这一口锅?”
肯定不是。
程翠明:“剩下的都扔了。”
谢隐:“为什么扔了?”
程翠明机械而没有感情地回答:“孩子死了,就都死了吧。饿死,都饿死······谁也别想活······”
程翠明的精神状态已十分堪忧,谢隐无法将她的回答作为任何侦破方向。
在几度询问锅被扔在那无果后,谢隐只能出动一半的精力投入到翻找垃圾上。
近两日的垃圾已经都运送至垃圾站了,谢隐看着高耸如同小山的垃圾场,几乎陷入了绝望。
有时候做警察得有股子轴劲,但凡生出了一丝想省力气的念头,就会向表面证据妥协。他也想过既然邱磊都认了,又何必带着年轻人们遭这血罪呢?
可转头看见平日里最事逼的白超然都已经全副武装投入到翻找工作里来了,谢隐也没有话说。
······
历时7个小时的搜寻,众人将垃圾场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程翠明描述的那口锅。
谢隐远远看见,韩易的腹部渗出了红色的液体——他把伤口给崩开了。
谢隐意识到,程翠明可能又说谎了。
她会把锅扔在哪呢?这么重要的物证,一定不会随意丢弃。
谢隐突然想到程翠明报案时说的那个厕所。监控确实拍到程翠明推着婴儿车去了公共厕所——
厕所!那是一个旱厕!扔下一口锅没有问题!
谢隐立即带领团队来到了那个老旧的公共厕所,他们通知市政的专业人员快速赶赴现场,很快,他们就在女厕中找到了那口大锅。
白超然连夜实验,在这口锅中检测到大量的煮熟了的DNA样本。
就是这口大锅,煮熟了那个只有三个月大的小生命。
程翠明看着检验报告呆愣愣地坐着,良久也不肯说话。
时值半夜,谢隐让其他不值班的民警赶紧回家睡觉,他自己一个分留在审讯室,和程翠明耗着。
就在这时,程翠明的脸色变得特别难看,她那巴掌大的小脸突然开始扭曲,眼神幽寒渗人。
她突然如同生出了兽性一般歇斯底里地喊叫着一堆谢隐根本听不懂的话。
喊叫声引来了还没来得及下班的民警们,他们上前控制住程翠明,两个警察被不同程度咬伤了。
不知道是孩子的死亡还是什么原因,让程翠明已经全然失去了理智,精神失常。
谢隐突然想起他们在程翠明家搜查时带回来的儿童早教机,谢隐播放这个早教机里的歌曲,试图让程翠明想起孩子,安抚她的情绪。
然而适得其反,程翠明挣扎着嚎叫着,仿佛完全脱离了“人”的束缚,恢复了兽性。
谢隐无奈,只得将秦淮叫了过来。
秦淮蹲在崩溃的程翠明面前,低声说道:“不像他们,你只是你。”
程翠明突然愣住了,她茫然地思索了一会,一脸不可思议地表情,看向秦淮,哽咽问道:“我,只是我?”
秦淮坚定地点头:“你,只是你。”
是的,你只是你,不是谁地姐姐,谁地女儿,谁的母亲,谁的妻子。你只是你,只是程翠明。
程翠明抬起头,长长地哀嚎了一声,继而她脆弱地保住了秦淮,痛哭起来。
秦淮就这样蹲在地上,任由程翠明哭泣。他蹲得腿麻了,谢隐想帮他找个小椅子,秦淮没有同意,索性单膝跪在了地上。
良久,程翠明的抽噎声渐渐止住了,她缓缓抬起头,一双哭肿的眼睛看向秦淮:“可我杀人了,我还能做我自己吗?”
秦淮很坦诚:“杀人了,就要付出法律代价,但即便如此,你也仍旧是你。遵从你的本心,接受既定的事实,或许你会获得新生。”
或许,并不一定。秦淮并不想为了让程翠明吐口就给她画饼。
程翠明慢慢平静下来,她闭合双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继而轻声说道:“是。是我杀掉了我的孩子,许绵绵。”
程翠明坦然地讲述了整个故事,平静到让人以为她只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程翠明初中毕业后就没再上过学,在家人地逼迫下,相亲认识了许家宝。许家宝没有不好,也没有好,程翠明很难说出那种心如止水的感觉——就是毫无波澜的陌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