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咨询所(113)
到了晚上,他可以沉下心来做题,这个时候店门已经关了,不会有任何人进来打扰。唐泽沉浸在结构力学的知识里,感觉自己充满了决心。等到了睡觉的时候,他就会感受到一种‘解离’感,这是他在病院听说的名词,对于当年的他而言,解离是突然惊醒后发现自己游荡在午夜的大街,怎么出来的,出来多久了,一概记不得。唐泽来来回回入院七次,当年最后一次出院之后,医生已经告诉过他的症状已经完全消失,虽然精神病很难治好,但是唐泽就是治好了,医生象征性地给他开了一些养身体的药,他没有像他的一些病友一样持续吃药治疗,他怀疑这是因为医生根本把他的病判断错了,又或者是他根本就记错了,他也懒得去探究这些。白天的时候这些东西被阳光晒化了,雪糕一样流到了地上,脏兮兮的,黏糊糊的,到了晚上的时候卷土重来,躺在床上失眠想起这些的感觉,就像下床喝水光着脚没踩着鞋一脚踩到白天化了的雪糕,黏了一脚。
此刻,躺在床上,面对这种不真实感,虚无感,做梦感,非现实感,解离感,他怀疑这只是一种自己对于自己的心理暗示,或者干脆就是‘夜来非’。为了缓解这种感觉,有时候,他会把窗帘拉开一个角,但是只能看到高楼大厦,偶尔还有车鸣声,穿墙过来后变得模模糊糊浑浑噩噩。走出去就能看见月亮,它像冰箱里一块油腻腻的肥肉,因为温度下降而凝成黄色块状物的脂肪凝在上面。
于是他又躺到床上,幸好如今他的睡眠不错。有时候唐泽会想要提起刀来战斗,活在那里和活在这里只是被不同的怪物追杀,区别是死得快点还是死得慢点,这是他很不想承认的渴望。他还会想起很多事情,比如以前上班的时候吃饭的时候听同事聊天,结婚离婚学区房老公不回家儿子学习不好小唐你怎么不找对象,和一个小哥每天都在楼梯口碰见有时候他说材料难写小哥说公司给配的电脑就是垃圾今天又内存溢出,楼下食堂做得炸鸡一流现在想起来都馋得直咽口水,晚饭每次都做多要不要买个小冰箱,张哥什么时候回来他是好吃甜口还是咸口,明天早上想吃豆腐脑云云,失眠的时候,人就是会想一些有的没的,夜晚陡然增长的焦虑和抑郁让他有些瞧不起自己。
好了,现在他该睡觉了。
第89章 朋友们
门口站着一个人,探头探脑往里面看。
唐泽正做题,一抬头,是凌厉。
衣服还是宽宽松松,不过好像稍微胖了一点,头发剪得很短,手插着裤兜,站在门口往里面望,稍微有点局促。
“哎!”唐泽招呼了一声,“站门口干嘛,怎么不进来?”
凌厉犹豫了一秒不到,推门进来了。
“怎么了,什么事?”唐泽给倒了一杯水。
“没什么事。”
唐泽说:“没事在这儿瞎晃悠什么啊,高三不用学习啊?”
凌厉正盯着他桌子上那本结构力学看:“学什么啊,高考都完了。”
“啊?”
唐泽一愣,下意识去看桌子上摆放的日历,这才想到,已经六月中下旬,的确高考已经过去了。
时间过得真快,的确好久没见他了。
“胖了点。”唐泽又揶揄地说,“怎么看起来脾气也好了不少啊?”
凌厉低着头从喉咙里哼了一声,因为温度很高和有点不好意思,脸有点发红。凭心而论,他以前态度的确算不上客气,而这个小店,却又确实帮了他很多。
但是他还是梗着脖子说:“你管得挺宽。”
“我记得你今年参加高考吧?考得怎么样?估分了没?”
“估了。”
“估了多少分?”
凌厉说:“估了四百零五,没到去年二本线,我姑说让我复习。”
唐泽点点头,说句挺好。
他看见有一个女生在门口。
大夏天的,女生穿一身黑,带一个鸭舌帽,帽子压得很低,个步不高,瘦瘦小小;还带了一个口罩,看不清脸,站在门口,一双眼睛精怪一样亮亮地死盯着里面。
看起来年龄不大。
唐泽看了一下,觉得这人有点奇怪。凌厉一扭头,也看见了,当即皱了眉毛,低声说:“烦不烦!”
他把凳子转过来,背朝着门。动作很重,凳子拖在地上,发出很大的响声。
唐泽说:“认识?谁啊?”
“我们学校初中部的,”凌厉说,“今年就要上高一,非要一直跟着我,烦死了。”
唐泽说:“什么人啊,跟着你干嘛?”
他又往外面看,人已经走了,原来站的地方空荡荡。
“中二病,那天拦住我,非说我们俩是一类人,”凌厉看起来真是被烦得不轻,“漫画看多了。”
唐泽就笑了:“初中部的都认识你,在学校名气挺大啊。”
凌厉翻了个白眼:“犯精神病犯得全校都认识了,不行?”
“诶,”凌厉又问,“那人呢?穿西装那个,特能装那个。”
唐泽说:“那是我们老板,你能不能放尊重点。”
他说:“他住院了...吧?反正有点忙。”
他这么一说,唐泽想起来他很久没和张哥联系了,虽然前两天他又发消息问了一句,张哥还是回答说没事。他盯着书本发了几秒钟的呆,想张哥现在在做什么。
“那不是挺好吗,老板不在。店里救你一个吗?那个阿姨呢?”凌厉站起来,盯着白瓷做的装饰品,拿手戳了两下,“你们中午吃什么?我有点饿。”
凌厉和老莫之前已经碰过面,不过老莫懒得和毛头小鬼交谈,很少出来。
唐泽说:“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啊!”
他看了看表,也该到了吃饭时间里,站起来洗手:“吃面行不行?”
唐泽还是买了个二手小冰箱,也不算贵,盛夏,饭菜不能放,不得不买了。
他从里面拿出前天炖的排骨。
下了两把面,一边洗菜,面在锅里咕嘟咕嘟,捞出来顺便用这个水烫了两根青菜,酱油醋盐小葱撒上面,就算完。
一个碗里放了俩排骨。
凌厉说:“这排骨也不热一下!怎么也不卧个鸡蛋?”
“你这臭小子。”唐泽嘿一声,“我看你是病治好了找事儿是吧,差不多行了,大夏天的吃那么热干什么,不想吃回家吃去。”
两个人呼噜呼噜吃面条,唐泽说:“蹭一顿两顿行了,别天天来我这儿吃。”
凌厉说:“你也太小气了,好歹我们也是过命的交情。”他想了想,说:“下次我过来买点西瓜行了吧。”
“你就是闲得没事干是不是?放暑假现在高中生都不打游戏的?这是好地方么天天往这儿跑?”
“这儿凉快啊,我不爱打游戏。”
唐泽说:“随你。”他喝完最后一口汤,把碗一推,“顺便把碗洗了。”
老莫默默地出来溜达了一圈,室内温度更低了。
凌厉说:“哪儿有叫客人洗碗的?”
老莫也没理他,又回书里睡觉去了。
一屋子两个一个都不假客气,凌厉哼哼唧唧嘟囔什么也没听清,还是乖乖去洗碗了,洗完碗一溜烟儿跑了。
唐泽继续看书。
又过了两天,门口又站了两个人。
都染了蓝绿色的头发,站在门口吸烟,头发颜色让他们两个看起来像两只孔雀。
是张澜和魏思燃。
唐泽站了起来:“你们怎么来了?”
张澜剪了短头发,差不多和耳朵齐平;魏思燃剃了个寸头,头顶看上去一片毛茸茸的。
阳光下两个人的头都泛着绿光。
魏思燃说:“你张哥把你托付给我俩了。”
唐泽有点发愣,张澜说:“别听他放屁。”
她说:“有两个小的后续工作要处理。”
她拿出两个东西,都被封装在透明的袋子里,一个唐泽认识,是山村女鬼的项链;一个是一个小小的瓶子,里面装着散发着白光的液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