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洲(95)
“你说了两件事了,我得加一件。”阿满回过头,看向郁郁葱葱的树冠,道,“你知道为什么这棵树在春天不开花吗?”
“为什么?”这一点,辞年倒确实好奇,春季抽芽开花,这是万物之态,难道这树就不需要开花结果么?
阿满却道:“我懂了,你一定不是来自长安,是有个谁,把你从别的地方带来的。”
辞年大惑不解:“这和我是不是来自长安有什么关系……”
“你若是来自长安,就不会有此一问了。”阿满转过身,拍了拍辞年的肩,“长安有一种树,春季抽芽,夏季开花,入秋便能结果。待结了果,果实硕大,表皮光滑,剖开之后,里面会挤满一颗颗种子。那就是我,石榴。正因为寓意幸福美满,所以我才叫阿满。”
辞年听到这,恍然大悟,原来这少年的一身红衣是这样来的,他也想像阿满一样说说自己名字的由来,可他说不上来,只能笑道:“原来是这样。”
阿满又问:“你摘这么多花,是要做什么呢?”
辞年坦白:“做胭脂,这花红得好看,做成胭脂一定也好看。”
阿满瞪圆了眼:“你会做胭脂?是女子施在脸上的那种红红的东西吗?”
辞年点头:“就是那个,装扮起来可美了……”
没等辞年说完,阿满便抓住了他的手腕,带着他往树后跑去:“我知道这边有更好看的花,我带你去摘!但你……你摘了花,做好了胭脂,能不能送我一个?”
辞年疑惑:“你……你也喜欢装扮?”
阿满笑着摇了摇头:“不是不是,哎呀……你就答应我吧,我带你去摘花,你替我做胭脂,咱俩礼尚往来不是吗!旁的……就别问了,走吧走吧!”
阿满光着脚,却跑得极快,拉这辞年跑了一阵,绕过几颗古树,果然在池子另一边寻到了一片颜色浅淡的野花,这花是浅粉色,不似深红那样艳丽,但看得出来,它与石榴树旁的花丛是同属。阿满期盼地看了看辞年,怕他不答应,又道:“你帮我做好了胭脂,等到秋天,我就给你石榴,夏天的石榴花我也能给你,石榴花也是红色的,也能做胭脂,好不好?”
这条件倒是诱人,辞年思索一阵,终于点头答应:“好,成交。”
至于这胭脂到底要做什么,既然阿满不乐意说,他自然也不会问了。两人在花丛中采摘了好一阵,辞年手中的花便又多了一束。他与阿满边摘边聊,竟从一开始的胡乱斗嘴变得投契起来。就算再像人,辞年也毕竟是只狐狸,比起与贺栖洲以外的生人相处,他还是更乐意与自己的同类打交道。
阿满从他这听来了不少故事,也给他讲了关于天坑的故事,这一来一往,倒把两个少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辞年捧起花,一抬头,却发现这天坑已经照不到阳光了,他才惊觉时间不早,该回家去了。阿满看出他的心思,笑道:“你居然是有家的啊?”
“我当然有……”辞年把花收好,与阿满告别,“我得回去了,我家里人还在等我呢。”
“是人?”阿满更为好奇,“人……真的可以信任么?”
“别人不知道,他可以的。你的胭脂……我做好了就给你带过来。”辞年没与他解释这可信任的到底是谁,收拾打点完,便化作狐狸往出口窜去。
阿满依旧坐在他的树上,看着远去的小白狐狸,笑着挥了挥手:“说话要算话啊!”
第七十三章 红花开红线牵缘来
马车行到贺府门口,将两人放下来。几人虽是相约踏青,却将大半时间都花在路上,一天下来也确实疲惫了。徐问之同他们道别几句,便没再下车拜访。二人出门一天,终于回了家,却都懒得再动弹了,两人进了卧房,同一张床,一个躺左边,一个躺右边,谁都没吭声。
静默着休息了一会,贺栖洲突然道:“在山里发现了什么好玩的,居然这么久才回来?”
辞年道:“一棵树。”
“树?”贺栖洲侧过头,正对上辞年带笑的眼,“怎么,我院子里的树不够高了,没办法让你上蹿下跳了?”
“什么上蹿下跳,按你的说法,我整日里就没事干,一天天的就会上蹿下跳!”辞年嘟囔了一句,从怀里捧出藏了许久的花,那些花儿躲在衣襟里,随着夕阳颠簸了一路,重见天日时,不仅没有枯萎失色,反倒如刚摘下时一样水灵鲜艳。
这花叫不上名字,却实在美得可爱。贺栖洲摘过一朵嗅嗅,笑道:“刚刚又说一棵树,现在又是一捧花,看来这趟踏青收获颇丰。只是这么好玩的地方,你怎么也不带上我啊?”
辞年顺着他的手,将花洒了半床:“那地方你过不去,你太大了。”
小狐狸将那山路尽头的石壁,狭小的缝隙,和缝隙后别有洞天的奇异之景全都和盘托出,辞年讲得绘声绘色,贺栖洲静静听着,倒也津津有味。故事说完,贺栖洲了然:“原来是这么回事,你收了人家这么多花,是得好好把胭脂做出来。不过你刚才有句话,我倒是听不明白。”
“啊?”辞年一听这个,立马开始回顾自己说的每一句话。他说错什么了么?石壁在小路尽头,有缝隙钻过去,缝隙后面是天坑,天坑里有树有水有花有阳光,是个与世隔绝的桃源仙境……
贺栖洲咧嘴一笑,白牙一露,甚是潇洒:“你刚才说……”
辞年一脸疑惑:“我说……?”
“说我太大了。”这四字刚落音,贺栖洲便笑得合不拢嘴,“小神仙,你怎么知道啊?”
“我怎么知道……”辞年一脸疑惑,他直起身子,摊在腹上的几朵红花也随之滚落下来。贺栖洲这问题简直莫名其妙嘛。辞年摊开双手,比划了一下:“这里到这里,是你的头,这里到这里,是你的身子,这里到这里,是你的腿!”
他还无比认真的将贺栖洲的没一截都用手量得清清楚楚,贺栖洲上半截躺在床上,下半截贴着床边踩在地上,辞年十分严谨,他甚至将贺栖洲鞋都脱了,精确测量到脚丫子的最后一寸,然后比划着,理直气壮道:“这还不大吗!你这么大,那缝就这么小,你怎么可能进得去,所以不是我不带你,是我带了你你也去不了,不能赖我的。”
贺栖洲笑本就憋不住,被辞年这一番折腾,更是憋都懒得憋了。他蜷在床上,笑得浑身发抖,辞年自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笑,可一见他笑,自己也忍不住笑,那带笑的眼里满是茫然,可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着,贺栖洲笑得睁不开眼,他便凑过来,捧起这人的脸,问:“你到底在笑什么啊,我说的不对吗!”
不知为何,贺栖洲只觉得眼前人娇憨得令人心软,他怕辞年压了花染出一床殷红,便一把捞过那细腰,搂着翻了个身,两人都避开了红花,滚到床另一侧去。辞年捧着他的脸,却止不住被他感染的笑意,道:“说话!说清楚!笑什么呢!”
这坏心眼冒了出来,便收也收不住,他缓缓凑近了辞年的耳朵,轻声耳语一阵,就这么短短的功夫,辞年的脸都涨红了,连带着他脑袋上的白耳朵都透出了粉色,辞年想爬起来,却被他紧紧搂在怀里动弹不得,他就是要趁着这个时候看自己听了怪话羞红了脸的样子!辞年心知肚明,可他在竹溪山这么多年,浑话都是用来骂村民的,这当口,他竟一句都骂不出来了,喉头的话哽了半晌,只化作一句毫无底气的:“你这人……混蛋!”
“是你非要问,可不是我非要说。”贺栖洲怕把他逗急了,赶忙将人搂在怀里安抚一阵,“大就大嘛,有什么可怕的……”
“休要再提了!”辞年真急了,他恨不能咬贺栖洲一口,让他疼一阵,看他还敢提什么大不大的,贺栖洲见好就收,立刻闭了嘴,转了话头:“好,不提不提。你养了一冬的芦花鸡也该下锅了吧?给你做个汤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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