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洲(205)
“我比你大几个月吧……”栖洲只依稀听得这一句,辞年说完,又是一笑,颤抖道,“别怕,哥哥带你出去。”
往后一切,皆坠入昏沉的梦境。栖洲在梦里见到了故人,千百年的更迭,他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他遇过良善,也见过奸恶,他梦到自己拆开上仙界的第一封信,也梦到自己在储仙台的日日夜夜,可这一切的一切,最终定格在那少年的笑颜里。
他的辞年红着眼睛,对他一笑,唤了他的名字:“栖洲……”
栖洲猛地惊醒,头痛欲裂。他撑开朦胧的睡眼,却看不出窗外的天色,他不知这事什么时辰,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他一低头,只见到手中攥着一节竹签,被他掌心包着的地方,正用金色的漆笔写着“上上签”三字。
他果真……
没等栖洲想明白,门外便忽然传来一阵凿门声,栖洲一惊,忙应道:“谁?”
门外的人中气十足:“巡按司提审,速速出来!”
第一百五十九章 呼不得白鹤渡劫生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有多久没出过这屋子了。一切虽然都是原来的模样,可栖洲却总觉得,他这一觉睡了很久很久,久到他从床上爬起来时,仍觉得腰腹酸得厉害。那道伤恐怕还没好全……栖洲匆忙披上衣服,打开了房门。
门外的人似是等了很久,虽然满脸不耐烦,但栖洲尚未定罪,他也不敢给这即将飞升的准神官什么脸色看。两人一番眼神交流,那人道:“跟我来吧。”
栖洲应了他的意思,走在了那人前头。还没走两步,他便听得那人在身后嘀咕了一句:“真是奇了……”
这并不是与他说话,所以他也不好回头去问,只得由着这人差遣,一路走到了凤麟阁门口。眼看着路已经没法再走,栖洲便停下脚步,刚一回头,这人便拿出一截黑布,道:“你自己绑上吧。”
栖洲还是第一回 知道,这上仙界巡按司的提审,居然是这么一套流程……但他现在根本没有与人谈条件的资格,那人递了布,他也只能照做。
眼前的世界顿时陷入黑暗,与此同时,他的耳朵也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凤麟阁院内有假山流水,也有几株修竹,而此刻,他听不见风声,也听不见流水潺潺,他仿佛被放进了一个密闭的盒子。若不是那人一直紧紧攥着栖洲的胳膊,他甚至怀疑连着人都会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黑暗短暂而静谧,片刻之后,栖洲便开始听见周围出现了动静,有杯盏的碰撞声,有脚步声,也有烛火燃起时烛花的噼啪声,但还是静,若不是太静,他不可能连那木椅榫卯处轻微的吱呀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人带到了。”身后人将黑布一把拉开,退到一边,不再架着他了。
只是片刻的黑暗,栖洲的眼睛还是被这满殿的灯火刺得发疼,他眯着眼,适应了许久,才终于看清了这巡按司的全貌。他站在大殿的正中,正前方的几级台阶上,置着一张案台,案台上的布置与人间衙门无异,巡按司掌事端坐中央,神色肃穆。而案台一旁,是一张小桌,桌后坐着执笔的文史,神情同样凝重。
“这人都到了,掌事要问什么,就问吧。”
栖洲循声望去,这声音不是从案台上传来,而是从台阶下,灯架边的一张太师椅上传来的,那人懒懒地坐着,与巡按司上下端庄恭敬的氛围全然不同,他端着茶杯,抿过一口,给掌事行了个眼色。那掌事见状,立刻谄媚道:“好、好,咱们继续。”
左右侍从一旁端上一个托盘,快步走到栖洲跟前,栖洲一看,这盘上放着的,是一个剑穗。这剑穗以白玉雕花,装饰红色丝结,看着极为普通,没什么新奇的。
掌事问道:“你好好看看,可认得这个东西?”
栖洲摇头:“我不认得。”
掌事的一愣,咳了一声,又道:“你仔细看看,认真看看,当真不认得?”
栖洲不明白他这意思,只能又仔细看了看,这东西确实非常普通,要是上储仙台的天街转一圈,这东西多少都能买它十七八个。栖洲摇头:“我确实不认得。”
“我早就说过了,这是我的东西,是你们非不信邪,还一定要把他找来,怎么样,有意义吗?”
是辞年!这声音太过熟悉,栖洲一听,立马瞪大了眼睛,在这满殿的人堆里找寻那人的身影。他的小狐狸,就站在那大殿的一侧,被两个带剑的仆夹在中间,除了脸色有些不好,没有任何异样。栖洲看向他,他却没有看栖洲,而是紧紧盯着那书案后面色不善的掌事,笑道:“要我说你就是个废物。”
“你放肆!”那掌事脸色“唰”地一下白了,他抄起惊堂木,将案台拍得震天响,“你当这是哪里?你当自己是谁?”
这是怎么……这是在干什么?栖洲摸不着头脑,他从没见过辞年这样说话,也不知为何这巡按司的掌事会如此勃然大怒,双方剑拔弩张,连着大殿之上的空气都紧绷了起来。
辞年轻蔑道:“我说了这是我的东西,是你不信。”
掌事道:“你所这是你的这就是你的?你怎么证明?这可是在安公子房里找到的,你到他房里去做什么?”
辞年听了这话,更是笑得合不拢嘴。那掌事已经被他气得够呛,见他又笑,更是恨不能把惊堂木拍碎:“你笑什么!”
“我笑你蠢钝如猪!”辞年喊道,“我上他屋里还能干什么?当然是偷固元珠啊!”
这话一出,更是惊得栖洲浑身发冷。他在说什么,偷什么固元珠……辞年绝不会偷东西的,他向来看不上这些所谓的上次,更不可能去偷啊……栖洲想开口,却忽然觉得自己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他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辞年顿了顿,又道:“你人也找来了,问也问了,我都说了这东西是我的,你还留着他在这干什么?”
“这、这……”巡按司掌事一着急,竟结巴了起来,他盯着栖洲,恨不能从他身上挖个洞出来,“这你怎么证明这东西是你的!你说不是就不是,你与他关系甚好……”
“剑穗背面,左下角,有一个我亲手刻上去的‘年’字。”辞年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我刻技术不行,那字还被我刻错了,最后那一竖多了个勾。”
掌事闻言,忙让将剑穗端过去,那左下角里果然有个多了勾的‘年’字,而这东西从头到尾,除了安文显和侍从,就再没被任何人碰过。掌事哑口无言,却还想说什么:“这……你……”
辞年一皱眉,道:“怎么了,知道是我,你很不高兴吗?想攀扯的人没攀扯上,想陷害的人伸了冤,你很慌张啊?”
“住口!你胡说什么!”掌事满头大汗,不断看向那太师椅上的人,那人端着茶杯,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可那杯茶都半凉了,他也没喝上第二口。一阵沉默后,那人忽然道:“诸巡,消消气,你好歹也是巡按司的掌事,怎么这么沉不住气。”
这话一出,这诸巡也觉得面子上挂不住,脸色白了一阵后,也只能老实坐了回去,压抑着怒火,道:“还请安大人做主。”
难怪这人能如此懒散地坐在堂上,安大人,想必就是安文显的某位先祖,如今为了这点小事,竟也纡尊降贵,亲自上巡按司监审来了。辞年斜睨他一眼,出言越发轻狂:“安大人?安文显家里的人?怎么了,偷你个珠子,连这么大的官儿都惊动了?唯恐自己攀咬不上,特地来监督么?”
诸巡这刚消下去的火,又再次被辞年不过两三句挑衅点燃,他连惊堂木都懒得用了,直接一掌拍在桌上,怒吼道:“大胆!放肆!你是这么跟安大人说话的?你这还是准神官!你将来若是飞升!还得了了?!”
辞年却一昂脑袋,吼得比他更大声:“你等着老子飞升,我就先他妈一脚把你从银天池踹下去,我让你这废物狐假虎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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