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水银河(41)
仿佛胸中的某一块被人猛地揪紧,祁汜像被掐住喉咙般说不出话,过了好半天,他才难以置信地道:“为什么……可是我是想要快乐起来的,我不想要……”
祁汜的话没有说完,但是已经足以让人听懂。辛辰温柔地笑了笑,拍了拍祁汜的肩膀,轻轻靠近他的耳边低语。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听过以后,祁汜也只是安静地坐在一旁。
两个人都不说话,辛辰陪了祁汜一会儿就离开了医院。
大概是从日暮坐到了黑夜,辛辰来的时候天还是将黑,但祁汜的手机响起的时候,外面的路灯已经全部亮起了。
手机上是余归桡发来的消息,很简单的文字,看上去就像是他一贯的语气——
「你怎么还不回来?最好尽快解决问题,下周有不能错过的安排。」
祁汜回复「快了」,继而合上了手机。
这并没有什么困难的,按照计划,他原本也打算暂时回去了。
对于祁汜来说,此刻并不痛苦,也没有什么强烈的情绪可言,就现在的处境而言,有远比此难以逾越的泥沼横亘在眼前,让祁汜无心去留意,也不想再去攀远处的山。
可是当余归桡的名字在这样的时刻出现在眼前,孤独和无助好像都变得更加清晰,祁汜感觉自己才像是个久病不愈的罪人,辛辰温和的提醒浮现耳边,让他觉得这一刹那无比的寂寥。
祁汜想这是自己明白的,只是他一直不愿意去承认。
可是爱的感觉本身就是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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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这周将回忆部分结束,但是有一点没进入状态,有点卡文。因为是比较重要的部分,所以得搁置一下再好好写。
本周没有第三更了,补偿是下一章很长,而且快回到现在了。
第36章 第36章 傍晚的咸味
天气渐冷,北京已经进入深秋了。
秋天是这个城市最好的时候。在没有大风的天气里,天空总是又高又蓝,银杏树往往长得很高大,灰褐色的树干上面覆盖一层清而冷的白,像浅浅的霜,拥有属于寒季之树的特征。
然而一旦抬头往上看去,人们却总能看到一片像太阳一样温暖的树冠。阳光的缝隙中簇拥着扇形的金黄树叶,整个街道都是灿烂的金,像秋天明煌煌的掠影。
四季对于余归桡来说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指征,就他个人而言谈不上偏好,但是冬天容易起雾,对于观测来说是不利条件,而夏夜往往有很多星星,所以余归桡在夏天往往更加忙碌。
但是祁汜的生日在七月,像这个季节的一个固定指标。况且暑假又是很好的补课时间,能够补上很多落下的进程——祁汜偷懒的总是方式五花八门,稍微一不注意就容易把他丢下。
所以,余归桡对夏天的感知,总是比其他季节更丰富一些。
不过余归桡也不是没有拥有过金黄色的美丽回忆,秋天也曾参与进他为数不多的起伏中。
对于余归桡来说,秋天变成另外一个拥有情感意义的季节,是源自祁汜来上大学之后。
熟稔宇宙的余归桡当然知道,在进入冬至以前,白天在逐渐变短的过程中黑夜也在逐渐加长加深,直到走入沉闷苍白的冬季;但余归桡却在十八岁以后,对北京的秋天产生了一种非常奇怪的认知——他判断此时的昼夜都达到了一年中最长的时候,它们共同压缩了黄昏的时间,使得暮色变得那么容易流逝。
金色成为脑海浮光的剪影,泛着温暖的绒边,为余归桡勾勒出记忆中模模糊糊的轮廓,倒映出祁汜坐在书桌前低头写字的身影。
那个时候祁汜还总是来学校找他,祁汜总是会在余归桡这里呆到傍晚。余归桡能够清晰地看到秋色在他脸上流逝的痕迹——窗户打下来的光影从明亮到昏暗,祁汜的注意力也往往夕阳结束时彻底涣散,余归桡作为负责任的老师,当然认为此时再无继续的必要,因此祁汜总是会在天色变暗前乘坐地铁离开。
秋天的黑夜逐渐在加长,但是祁汜总是和阳光一起在场,所以让余归桡产生了不符合地球基本公转规律的认知。
有悖科学,但是这种认知好像无法抹去。
可是这样的秋日余归桡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发生过了,他搬到了城中离祁汜的学校更近的公寓,虽然有一半是因为工作和上课更加方便,但是这也与祁汜无关。
明明离得不再那么远了,不知道为什么,祁汜却不再常出现在秋天的午后。
春天,夏天,冬天,也都没有。
在祁汜因故回家的这个秋天,北京难得地迎来了雨季,余归桡好像还没有看到银杏在阳光中被拂掠的画面,金色就已经全部变成了地上灰暗的泥水。
既然祁汜心不在学,也无意再来找他,余归桡便也不在意秋天本来是什么样子,但是他知道这对于祁汜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节点。
因为祁汜即将在明年参加考试,余归桡希望能够为他提前了解情况,安排好不足一年的学习计划,确保在祁汜懒惰的行动力下,有更高的可能性说服他遵照执行。
并且,余归桡认为,有让祁汜和老师取得联系的必要。
因为对于祁汜来说,这或许是最后一次和余归桡并肩同行的机会了。
当然他也可以再考,只要祁汜不放弃,余归桡想自己永远会教他。
可是祁汜似乎已经厌倦了漫长又疲倦的地铁,毕竟他已经不来了。而且他曾经说过,想要在未来某一年,和自己一起共同去看学校春天的湖面。
余归桡想,祁汜不能刷校园卡进出校门,不愿意去吃食堂的饭菜,这一切既然已经成为他的苦恼,那么他为什么不能再为此努力一点呢?
明明很容易的啊。
余归桡想,或许并不是自己杞人忧天,祁汜真的有遇见困难就放弃的不良习惯,长期不返校足以从另一方面验证。
祁汜热衷社交,沉迷短暂而缺乏意义的感情,太容易浪费额外的精力,太不珍惜自己的时间。
这绝对不是他缺乏客观的偏见,而是基于祁汜自某个时间以来的表现而推论出的事实。余归桡感到失望,他没有想到从小到大建立的信任与承诺,对于祁汜来说原来是这么容易舍弃的东西。
祁汜在实验室所负责的工作对余归桡来说几乎是在十年前就可以完成,相比而言,用在通勤上的时间反而比工作多了几倍。
因此余归桡更加感到迫在眉睫,这样的成果,拿到自己学校的老师面前是绝对不够看的。祁汜没有优势,而日后想要长久地督促他,必须两个人离得更近。
看到手机上出现「快了」的回复,余归桡蹙起了眉。
他不是很满意,对于在万事上都精确严格要求的人来说,最厌烦的就是这样模棱两可的答案。
但是对象是祁汜。余归桡想要按照自己惯常的行为模式来处理似乎也缺乏可行度。
最近,祁汜越来越给余归桡一种不知道如何应对的感觉。祁汜似乎无药可救,余归桡可以清楚地知道自己并不喜欢祁汜这样。
他不喜欢祁汜散漫、模糊、心不在焉,他不喜欢祁汜游移的、无可无不可的态度,他所遵循的,从来都是更加清晰而坚定的表现方式。
没关系,等祁汜考到这里来了,一切总能逐渐恢复从前的样子。余归桡不怀疑这一点。
他了解祁汜,或许比祁汜想象的还要了解,事情终归能回到正轨。
由于决定不再继续治疗,比起医院,杨清蓉更加偏好呆在家中,祁汜遵照她的意见将她接回家里,安排好基本的日常起居之后,祁汜回到学校销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