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40)
——那是血!是血!!!
一个长得与沈晏清一模一样的怪物勾着嘴角,讥讽地笑道:“又来一个。”
!!!
沈晏清被吓得毛骨悚然、紧绷到极致地那根弦终于“怦”地一声断裂,面前的一切都像是一场不会重复做的噩梦。
这些到底是什么?
这些人是妖怪还是从地狱里爬出来吃人的鬼魂?
昆仑剑宗明明是名震天下的正道门派,为什么在这座偏僻的山林会有这样诡异的生物?这些剑修都是干什么吃的,还是说他误入了一处囚禁妖魔的牢笼?沈晏清的困惑得不到解答。
惊鸿剑别在腰间,被他抽出,挡在胸前。
倘若没有经历玉绥山的那次凶兽围堵,他恐怕还没有勇气握着这把剑,只敢转身逃跑。金丹的修为在他惊恐的意识下催发到了极致,他仍看不出面前的这些生物到底是什么。
那些“人”起身,向着他走近,他们的影子被抖动的火光拉长。
沈晏清想大声的说,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你们。
但他所有的声音都卡在喉咙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利刃比他胆怯的意识更先一步的割破□□的防御。
火光颤抖。
这些影子因为沈晏清同样颤抖的剑而变得支离破碎。
“嘀嗒、嘀嗒、嘀嗒……”
有傍晚穿堂的风,从狭隘的窗户里一缕一缕、断断续续地吹进来,打着转上升着离开这处压抑的、窒息的宫殿。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时间,冰凉的风好像有一瞬间变得那样温热、像火焰那样滚烫,很快又变得冰凉。
沈晏清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把这些怪物都杀干净,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只是想逃跑离开昆仑剑宗,却莫名其妙的来到这里,又莫名其妙的遇上这些怪物。他只有一个念头“别怪我”。
地上被堆着的火堆还没有熄灭,沈晏清从火堆里随便挑出一块,作为火把点明着用。
握着火把,沈晏清去照这些地上的尸体。
他一愣,发现除了一开始站在最前面那个的那个人与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可后面的那些人长得又和他有着细微的区别了,不、不止是细微的区别,他们仅有一点点的相似。只是因为这里太暗什么也看不清而已。
嘴上也没有什么血水,那是油漆,红色的漆,用来装饰的漆。
——最开始那个咕噜咕噜滚出的人头呢?
沈晏清举着火把跑回他原先站着的位置,在被尸体压着的底部,被血水泡软的纸人软趴趴地卧在血水之中。
这样的纸人应该还有好几个。
沈晏清呆愣地站在原地。
他已经站在了那个一开始他看不清的被红布盖着的巨大的东西前,沈晏清撩开这块幕布,如他所料。
幕布下是一个金笼,一个在最底下嵌了车轮的金笼子。
这里就是他曾好奇过的四灵楼。
这些人,这些还留着凡人记忆的人,这些只因为和他长得相似被困在昆仑剑宗的可怜人,他们正在因为一月的第一场大雪,在渡过他们的新年。
现在他们死了。
因为沈晏清。
因为沈晏清的胆小、心虚、懦弱,和他本来不该具有的强大。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因为他的愚蠢。
第045章
沈晏清把火把随手丢到地上,因为地上的血,火把滚了几圈很快的熄灭了。他走回火堆的边上,随便坐在一具尸体上。他用脚尖去拨弄火,让它烧得更旺些。
要做什么呢,还能做什么呢?
他杀人了。
沈晏清的心跳得很快,和刚才那种害怕的心跳,这是另一种心情。
后悔、内疚、还有些许的恐惧。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沈晏清习惯性的想要摸摸自己的额头,或者掐自己一把,来确定是不是一场可怕的噩梦。
但当他的手摸上额头,他先摸到的是自己脸上的面具。
这太可笑了。
沈晏清摘下面具放入怀里,突然地笑起来。他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带着喑哑的笑声回响。
他的双手拧住面具,负罪感让他想要摧毁点什么。最后沈晏清泪流满面地将这个面具撕碎,丢进火堆里。
情绪在两种极端中摇摆回旋,也正如同在这座空旷的高楼里穿堂而过然后回旋上升的风。
这不能怪他的,这怎么能怪他。
这不怪他。
想到最后,沈晏清终于安慰好了自己,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坚定下来。
沈晏清重新站起身,看着那团还在燃烧的火堆,他没有很多时间在这里停留。
大明峰的建平真人见他久久不来,或许会找回到问心峰,江萱也会很快知道他失踪的事情,在昆仑剑宗搜寻他的踪迹。
沈晏清在放火烧楼毁尸灭迹和灭火现在逃跑的两个选择中犹豫了片刻,权衡利弊后,他让这里的火堆继续燃烧,转身就走。
他来时是从这座宫殿似的高楼的中央御剑飞行进来的,走时沈晏清低着头准备从正门离开。
沈晏清想要走出这里看看这里究竟是哪儿,好确定一下方位,让他知道自己该往哪逃跑。可惜天色已黑,浓稠如墨的夜色将一切都掩盖的严严实实。
在四灵楼的另一侧,几个拎着食盒的杂役才从山脚下上来。
他们走得很累,没走几步就要歇会儿喘口气,这些个杂役的工作就是站在四灵楼外将食盒放在侧门上的小窗上,将这些食物递送给被暂时困居在楼里的美人们。
见已经远远的望见了四灵楼被灰色烟云掩盖的高耸尖顶,知道还有几步路就能走到,一路缄默的几个杂役在寂然过后,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口,也忍不住交涉谈天起来。
他们知道住在那座高楼里的人,隔着高高的楼墙,取走食盒的人,该有着旁人甚至难以看上一眼、活色生香的美貌。
——也知道这些美人是昆仑剑宗豢养起来送给凌霄真人的禁脔,没有他的释令,这里的人决不能离开四灵楼一步。
于是,当有一个人看到那条本不该有人走下来的小道上,出现了一个穿着黛蓝云纹锦衣的青年男子从山上疾驰地跑下来时,这个杂役下意识地叫着了这个陌生的男子:“你是谁!”
能上四灵楼的路只有现在这一条,这人是怎么上去的?
另外几个还在歇息,打算等会一口气爬到山顶的杂役也纷纷愣住,抬头去看这人。
看见这个身穿黛蓝云纹锦衣的青年男子的脸,他同样侧过脸缓缓的看过来,一双微翘、圆而浓黑的眼睛透着冰凉的冷意,玉瓷般白净的脸上露出些许困惑。
他就站在原地,似乎在思量什么。
这些杂役离他太远,看不到他脸上的戒备,只看到他比月色还要皎洁。
这些人朝沈晏清走近。
率先叫住他的杂役,越是向他靠近,就越是紧张。像是眼前有一层又一层朦胧的雾拢住了他的眼睛,让他如坠云端、如在梦中,连说话也结巴起来。
他颤声问:“你、你是谁?是不是、是四灵楼里逃、逃出来的?”
沈晏清在短短的几个刹那,就已经想明白了。
他的脚尖转向这群穿着灰色剑服的杂役,说话的声音像是隔着虚无缥缈的烟云雾气,他很平静:“你们要上山去。”
这些人尚且处在茫然不知的状态下,甚至还在为沈晏清如山涧兰花般的美貌而惊叹的时候,一道银光在他们的面前乍现。
“噗通”地连声两下,几颗人头落地。
沈晏清想得很简单,这些人既然要上山去,那就会知道四灵楼的人都被他误杀了。
这可不行。
收起剑的沈晏清深深地凝望了地上的几具尸体一眼。
第一次是误杀,第二次就不是了。
但这是一步错步步错的必然结果,他无法选择,无路可退。
第046章
杀人的报应很快就来了。
沈晏清下了山,还未走出百米。因为寒冷的缘故,天上下起了棉絮般一缕一缕大片的大雪花。
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的预感向来很准确。
沈晏清在心底算过时间,他被困在这方天地里有段时间了。